火光灼灼,熱浪似狼若魔,直叫人自皮至骨都燒灼化了灰,無邊火海裏隻餘一嬰兒大小神魂苦苦焦灼,在無邊苦痛中麻木僵持,理智與瘋魔拉扯,忽而那元嬰緊閉的一雙眼睜開,一雙烏沉的桃花眼,黑眸印著烈火,直直瞧著,瞧著上頭,似要看到火海盡頭邊的什麼一樣。

直到,烈火裏一柄劍自不遠處火海似乎被人控製著直往那神魂處撞去,劍鳴錚錚,似鳳泣龍吟,那神魂怔了怔,似咧開嘴笑了笑,張開了小小的懷抱。

於微年從灼熱的夢裏醒來,還是四月裏,她卻生生出了一身汗,掀開被子將自己晾進夜晚的淡薄涼氣裏,背後粘黏的衣衫終於在涼意裏漸漸落下脊背。小小一團蜷在不算大的木床上。還沒到夏日,床頭的帳子還沒掛上,所以看上去格外空曠。

還是熟悉的小小廂房,屋子裏一盞四角琉璃燈還亮著,大半屋子內染著一層柔光,方才無法掙脫的夢魘叫於微年還有些發愣。她索性起了身,踩著鞋將窗開了通風,時至夜半,萬籟俱寂,殘月懸在天上,院子都掩在漆黑裏,無端叫人心悸。

正歪在窗邊的長榻上發愣,隔壁卻也有了動響,窸窸窣窣的,接著便是腳步聲,於微年回頭專注盯著房門,看著二十多的美婦人散著發胡亂披著外袍推開門走進來。人進了屋,順手便將屋子裏的另一盞燈點亮,屋子裏都印得亮堂了些,於微年才開口,喉嚨有些剛睡醒的幹澀,“母親。”喵喵尒説

楚曦走進榻前,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額頭,還有些薄汗未幹,帶些粘膩感,“又做那夢了?”

於微年順勢歪進母親懷裏,嘴裏應了聲,過了半響才道:“是不是吵醒母親了。”

“沒,我和你父親在打坐,你開窗時聽到動響也就過來了。”楚曦也坐上榻將孩子好好摟住,拍著孩子的背心裏泛酸“半夜起身也該披上衣服,你還小,注重些身子,老祖說你生帶前世宿慧,可你終究現在隻是娘的小姑娘,才七歲的小姑娘該開開心心的,別怕。”

於微年在母親柔軟的懷裏終於覺得安寧了些,獨屬於母親的淺淡的香氣繞在鼻尖,“母親放心,我不怕的,總歸那些夢會等修煉後慢慢解開的。”

見母親動了動嘴要說些什麼,於微年從母親懷裏起來,跪坐在皺了眉的婦人麵前,“母親,老祖好友玄塵大師也說過,我生帶宿慧,是為今生有大機緣,根骨上佳,是幸事。”

“那些佛修嘴裏那些東西,”楚曦蹙著眉拉了於微年的手,指頭點上小孩的鼻尖“那玄塵大師還想收你去當佛修呢,你可去當嗎?”

於微年皺了皺被母親戳得癢癢的鼻尖,撲進母親懷裏笑開來,“母親舍得我便去了有何不可。”

楚曦這下不悅了,明知道這懷裏的小兔崽子不過玩笑,還是狠狠拍了拍小孩的屁股,“好好一個姑娘家,做什麼佛修,母親可不許,你看醫修和法修多好,再不濟器修也是...”

“母親。”於微年拽了拽母親的衣袍,“我是劍修。”

楚曦愣了,低頭看自家女兒鄭重一張臉,不是我要做劍修,而是我是劍修。她捏了捏於微年細細一隻手,筋骨分明,指節修長,沒什麼肉,捏著不過一層皮,“你,前世是劍修?”

於微年也愣了一下,點點頭,又搖搖頭,“母親,我想我是劍修,我覺得我是劍修。”

楚曦繼續捏著小孩的手背,過了半響才應了“等測了靈根吧,七歲齠齔,靈根長成,你也該測靈根了,清明後便是家族大會,到了年齡的集中在一起測,不多久了,你且好好寬心,再多玩兩天。修煉可是苦工夫,你雖生有宿慧,不愛玩鬧,開蒙後尚未知修煉之苦,隻知其名而不知其意,無論是什麼,母親總希望我們囡囡少吃些苦,明日下了學讓你父親給你好好講講各類修士吧。”

於微年鼓了嘴巴,一雙眼瞪大了“我們先生教過了的。”

“那是先生隻肯撿好的講,你可知劍修多苦,多窮,你看看你二叔,進了劍宗之後窮得叮當響,老外出打打殺殺,一百年都見不到人回族裏一趟,一個女孩子少吃點苦。”楚曦見懷裏團子眼睛瞪圓了,覺得還有救,再接再厲道“劍修真的窮,有什麼好的都給自己劍搭上了,儲物袋裏空空如也,你要是劍修,你素日愛吃的酸筍雞荷葉蓮蓬湯胭脂鵝脯可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