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涼問:“我們的幺幺在哪?”
太煬回答:“不知道,他嫌你殺伐決絕,便跑去追夫了。憑本事應當能在覆世時活下來,隻是不知如今在哪裏。”
兒子聽起來有點叛逆。
他又焦急地追問道:“先前怎麼不同我說?那孩子喚作何名,與誰結契,現年多大了?”
……果然,即便過了二十多萬年,阿涼護犢的性子還是沒變。
“早在人神之戰前他便已成年,離家獨立。上回孤見他,還是在白虎族的神城裏。”太煬頓了頓,“吾兒名喚終辰,脾氣死倔,約莫是隨了你。”
養他一隻比尋常玄武養三隻要費神得多,憶起龍蛋剛孵出來的那段日子,後殿裏每天都鬧得雞飛狗跳。
再大一些的時候就顯現出好鬥的本性,阿涼嫌他煩,於是丟去給白虎族的摯友幫忙曆練,省得成天纏著君父比試對打,老兩口一點相處時間都沒有。
但這都是覆世前的事了,現在已然換作新天地,希望他的幺幺現在能過得好。
越涼悵然若失。
“如果能找到他就好了,雖已成年,好歹也要知道是否安在。”
玄武族的契侶隻會撫養孩子到五百歲,有些長得快的一百歲便能獨立,時候一到便會自發離家,去尋找契侶。
多年之後親緣尚在,但已沒有昔日那般深厚,又何況越涼現在連自己的來曆都記得不太明白,麵對這個忽然多出來的兒子也隻保留著一些牽掛,並沒有要死要活出去尋。
孩子長大就長大了,身旁契侶才是最重要的,說不準以後還能有蛋。
越涼短暫地思念了一下他的幺幺,轉而就為自己的花苗發起愁來。
“現在該怎麼辦?樹林裏都是爻魚,我們一直捕也不是個辦法,總要找到一塊合適種植的地方。”
太煬沉吟片刻,“似這一類強悍的異獸,一般不會群聚才是,或許有什麼原因使得它們遊進水澤。”
聽舜蒼的說法,爻魚每年會從澗淵與礦山中間的峽穀進入平原,而遊到水澤的路則是另一條,二者東西相距好幾百裏,不應該特地繞遠路才對。
更何況像爻魚這樣古老的生物,不太可能忽然改變遷徙路線。
越涼忽然想起一個可能。
“我們在礦山冶煉時用了開鑿了冷卻水渠,被昧火烘烤過的水順流而下,恰巧彙進山穀唯一的入口處,或許是因著這些熱水的緣故?”
按照太煬用火一轟便熟的經驗,爻魚約莫不耐熱。
為了找到實證,越涼頂著暴雨,立刻到礦山去看一趟。
遠遠便見到山腰處火光大閃,煉好的靈流放出七彩光芒,即便隔著厚重的雨霧也清晰可辨。
他來到水渠的排水口,看見彙流處升騰起陣陣蒸汽,水溫很高,底下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遊動。
它們像被一道無形的屏障擋在山穀之外,暴躁地試圖衝進來,卻又忽然搐了一下猛然逃開,數十隻巨大的魚怪徘徊在山穀之外。
太煬靜靜看著水底的情況,緩言道,“自然之理不可違背,但爻魚每年湧入平原,都要將活物掃蕩幹淨,其中不乏有智的生靈,於倫理而言,不該見死不救。”
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鑰匙在他手上,給哪方開啟大門都有可能使得另一方遭受重創。
越涼於是想出了一個十分中庸的辦法,“我們開一半,互相之間不趕盡殺絕,剩下的就各憑本事吧。”
他們降低冷卻水的溫度,爻魚能進,但數量應該不會太多,這樣一來爻魚不至於因缺食而滅種,平原上的動物有喘息之機,玄武族還能繼續煉靈。
太煬默了默,才開口:“阿涼還是如此相信製衡之道。”
他卻搖搖頭,無奈笑道:“製衡若是有用,前世也不至於被逼至如此。”
但至少製衡能得到大家都可以接受的結果,而非采取一些激進的手段來解決問題,隻要條件沒有極端到需要殺了一方才能活下去,製衡就永遠是中庸之策。
.
越涼帶著小玄武們舞弄三天,終於把冶煉爐調節到半敞開的狀態,水溫也沒有那麼高了。
正如他所料,有少量爻魚遊進了平原內捕獵,又過一段時間後,平原出現了爻魚的魚苗。
大雨一直下了兩個月才稍稍放晴,當金烏重新出現在天上時,平原已然和巨木水澤一樣被淹沒成汪洋。
玄武們吭哧吭哧在水裏遊動,拉著一張巨大的網,被陽光一照便在水底投射出許多晃動的影子。
由於平原上的動物都往西部的高處避難,這些日子已不能再捕到羊和兔子,但還可以捉魚。
用造屋的藤條編織成網,攔在爻魚會經過的河道上,捕到一隻後就迅速起網,拖到樹上料理。
僅憑著小王八的力氣完全拉不動爻魚,好在部落裏還關著充當苦力的六翼神。
四隻六翼神在樹枝上埋伏好,四肢著地像悶悶的耕牛,套著藤繩拚命往上拉,玄武們在近水麵處協作,防止爻魚掙紮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