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越涼錯愕的目光中,那隻巨大的鯤像滑雪似的,雙鰭在冰麵上越撐越快,龐大的軀體由最初動彈不得,到飛速滑動,最後竟真的飛了起來。
越涼激動地大喊:“阿郎,它真的飛了,它做到了,那麼大的家夥!”
他原本還擔心鯤那巨大的體型會壓塌冰麵,但堅實的冰僅僅隻出現了裂痕。
簡直太神奇了。
越涼活了兩輩子,前世也從大荒闖蕩到盛世,但鯤化鵬的奇景他今天才有幸見到。
果然王八隻要活得久,什麼都能體會一番啊!
巨大的鯤撲扇翅膀,鰭上的水結成冰,又被風吹掉,結成片的羽毛就散開來,淺白的底色綴著灰斑,如雨滴落入汪洋,煞是好看。
當真不再像一隻魚,而是一隻翱翔的鷹了。
“現在應該改口叫它鵬了吧,真好看啊。”越涼的目光一隻追隨那道白影,看它在金光的簇擁下越飛越高,翼展扇出的風甚至卷起海嘯。
鵬的翅膀撥開了烏雲,一片夜空顯露出來,繁星璀璨奪目,深藍和靛紫色蕩漾,彙成星河。
鵬寬闊的背脊載了許許多多的亡魂,發著柔和的金光,隨著高度攀升,身影變得越來越小,最後混入星辰裏,分不出那是星星的光,還是鯤鵬身上的光。
懸在半空中的兩人都仰著頭,靜靜望著。
越涼問:“阿郎,你曾經飛到那麼高的地方去嗎?”
太煬搖搖頭:“沒有,越高的地方風越稀薄,就沒有辦法飛了。”
“從前聽過人族的傳說,人死後會變成星星,原本不信,但現在我有一點信了。”
越涼嘀咕道:“至少我挺願意相信的。天空那麼寬廣,每個生靈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每顆星星都能發出自己的光。”
“奇怪,我也死過一次,可我為什麼沒變成星星呢?”
一條龍須晃悠悠飄上來,卷起末端,輕輕彈了他一個腦瓜崩兒。
“胡言亂語。”
越涼笑了,抱著太煬的頸子,將臉埋進軟軟的鬃毛裏,咧著嘴笑道:“嘿嘿,你是不是害怕了?放心啦,隻要你不離開我,我也不會離開你的。”
玄獸死了之後會變成山,他想變成小星星也變不了,隻能當笨重木訥的神山,偶爾天塌下來的時候幫活著的生靈頂一頂。
太煬可能會變成他旁邊的一條河,他的神軀很大,應該會變成最宏偉的大江吧。
第一隻鯤化為了鵬,天空萬裏無雲,星雲遼闊。
又過了約莫一刻鍾,原先被撞開的冰洞裏出現了第二隻鯤,和前一隻一樣,先從水裏躍出來,在冰麵上滑動加速,逐漸如飛梭一般,最後騰飛起來,金光閃爍。
寬闊的北海冰麵變得熱鬧起來,底下亮起昳麗金光,無數大魚在其間遊動,破開冰麵鑽出來,像一場盛大的祀會。
天上到處都是遊曳著的金色鯤鵬,連越涼都看呆了,這才明白為什麼族裏的小玄武會看得入迷,以至於被海浪拍飛。
又一隻鯤鑽出水麵,開始了緩慢的滑行。
越涼在空中看著,卻見它似乎不像其他鯤有力氣,一支魚鰭耷拉著,使勁兒使到一半就失力摔倒,速度總也無法快起來。
這樣下去,它根本飛不起來的啊。
越涼眯起眼仔細看去,卻發現那大魚的魚鰭處有一塊大大的暗紅傷疤,光團聚集在傷口的邊緣,那裏血肉模糊。
他頓時回憶起什麼,不禁啞然。
“呃,阿郎。”
太煬問:“什麼?”
越涼指了指那條蠕動的鯤,“它受傷了,飛不起來,那傷口好像是我紮出來的……”
太煬略一思索:“是那日追我們的鯤。”
“對的,它想吃你,我就紮了它一下,現在它不能飛上天了。”越涼說,“它飛不了,這些亡魂就不能變成星星,我們得幫它。”
就當是將功贖罪吧。
然而要把這麼大的鯤送上天,簡直是癡人說夢。更糟的是這隻鯤在冰麵上蹉跎太久,其他鯤借由冰麵滑動起飛,已經把冰壓碎不少了,再耽誤下去,它就沒有足夠寬闊的冰麵助跑起飛。
二人降落高度,來到鯤的身邊,鯤動作時掠起的風足以將人刮倒。
越涼十分著急:“麻煩了,我是修土行的,大海裏沒有土給我種花啊。阿郎,你會水行的法術嗎?”
太煬亦是頭一回遇上解決不了的問題,他修的是火行,連冰住一塊小池塘都做不到,更遑論是那麼大一片北海。
他也皺起眉:“試試用離火能不能行。”
離火比罡火容易操控,至少不會上到鯤。
太煬單手結印,掌間飛動著兩條赤金的小火龍,看準鯤後方一塊空曠的冰麵,直照著打下去。
隻聽轟的一聲巨響,水麵竄起通天火柱,瞬間便融化掉鯤身後的厚冰,激起的海浪震碎冰層,將鯤高高拋起。
鯤發出驚懼的嚎聲,飛起數丈高,沉重的身軀劃過一道弧線,又砸回冰麵上。
這下子不僅沒幫到它,反而把它身下的冰層全都震碎了,隻聽噗通一聲,鯤重新掉回了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