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離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他的頭腦昏昏沉沉,已經昏睡了多日,壓根兒不知今夕是何年。夢見自己從前庇護著的神山,山的陽麵住著一位故人,常在日出時獨立於草木間,衝他淺淺一笑。
但這畫麵很快又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隻小青鳥,成天湊到他跟前鬧騰,費盡心思要引起他的注意。
神……神君,我是當日那隻差點被虎精吃掉的青鳥,我是來報恩的!
神君神君,別不理我呀,我很能幹的,你讓我做什麼都行!……嗚嗚嗚神君你理一理我嘛,森林被洪水衝了,我沒有住的地方了……
……
小鹿……不,神君,我……東秦心悅上神已久,不、不知……
……
原來在你心裏,萬年相濡以沫竟不及你與他相處的千年嗎?你寧願丟棄我也要換他的命回來,我竟是如此……不值一提嗎?
……我走了,小鹿。
夢裏一團糟,時而是東秦的身影,時而是天罰降臨時山崩地裂的場景,地麵裂開赤紅的血縫,惡鬼從裏麵爬出來。
他仿佛看到東秦站在那地縫的邊緣,無數隻骷髏手伸向他的衣擺,抬起頭,衝他蒼白一笑。
“小鹿,我的感情不是物件,我也不是替代品……”
藏離急得大喊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解釋!然而張嘴卻似啞了一般,發不出任何聲音。東秦在不遠處靜靜望著,他心急如焚,張嘴嘔出一口鮮血來。
眼前的景色瞬間褪去,周遭立刻暗下來,眼前似乎有微茫的火光跳動。察覺到寒意侵襲,藏離這才意識到自己正身處寒冷的小樹洞裏,不由得縮了縮身子。
坐在他身旁的人聽到動靜,放下扒拉著篝火的樹枝,轉過身看他。藏離虛弱地抬起眼,看到了那張朝思暮想的臉。
東秦微皺著眉,手指探查他的靈脈,察覺到裏頭靈流異常洶湧,猜測是帝君的角鞘起作用了,這才鬆了口氣,替他掖了掖蓋著的大氅。
“吐血隻是因為靈力過盛,你的身子目前還承受不住這麼大的靈流,過會兒流溢出去就好了,不用擔心。”
“這幾日要好好養著,你的傷若繼續放任不管,就要截斷後蹄了。”
東秦捧來一隻精致的泥陶碗,裏頭盛滿渾濁的湯藥,正冒熱氣,遞到藏離嘴邊,“先把這藥喝了,疏通靈脈。”
藏離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隻愣愣地看著他,讓做什麼就照做,一口氣舔淨了湯藥,舌頭苦得想掉下來,他卻好似沒感覺。
從見到東秦的那一瞬起,他整頭鹿就傻掉了,魂魄好似輕飄飄地飛出體外,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
雪細碎下著,樹洞的洞口前燃著篝火,他身上蓋著一件羽毛的黑色大氅,十分暖和,東秦就坐在身邊,離得很近。
應該不是夢吧,他從沒夢到過這麼好的情況。
藏離往前趴了一些,被喉間血嗆到,猛烈地咳嗽起來。
東秦拍拍他的頸子,順著毛,神情無奈,“大荒生死有道,那火縱使燒到森林也是天意,新的森林會重新長出來,庇護神自當保全其身。”
一片森林的積澱不是那麼容易被摧毀的,待來年春天時,被燒毀的巨木水澤和平原會重新長出花,藏離原本隻需等待便可。
森林裏的東西上輩子早該灰飛煙滅了,守著這麼一塊蒼老的土地又是何苦呢。
藏離眨眨眼,嘴巴動了動,想說話,然而終究沒能說出來,沉重地歎了口氣。
“看吧,用靈力太多,如今連話都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