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番外:夷伏終辰(2)(1 / 3)

此後十餘年,一直未得機緣相見。

終辰的進步比他快得多,夷伏足足花了六年才通過榕林的初試,而那時,終辰已跟隨極北帝君,到澗淵裏修煉了。

夷伏第一次化出人形時,地點選在了那棵他和終辰一起睡覺的大榕樹下,覺得至少心裏能有些安慰。

他的化形比終辰艱難許多,足足化了兩天,最後昏倒在河邊。

醒來後,望著河麵上自己的倒影,不禁變得失落。

他記得終辰當時有一身超然脫俗的袍子,廣袖翻飛,衣袂飄飄,儼然是一個小神君了;可他自己隻有一身厚重的虎皮毛,化作人形也是短襖長褲,箭袖毛邊,白花花的短發,腦袋上頂著一對虎耳朵。

儒雅不足,倒很方便在原野間奔跑。隻是,和終辰看起來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有些失望。

他的君父和母神倒是頗為滿意,回到家,君父甚至把他抱起來,讓他坐在膝頭,笑道:“吾兒果然有大將之風,今後麾下必有千萬座神城。”

母神也撫摸著他的頭,笑著說,“我們四郎當真用功,你幾位兄長像你這個年紀時,連人形都還未能化出來。”

“過些日子讓君父帶你去守西塞蠻城,稍加修煉,就可以送你回榕林繼續深造了。”

夷伏抱著君父的護腕,沒忍住心事,於是咽了咽口水,說道,“君父,我、我在學宮裏的時候,認識了一隻玄武,和他交了朋友。”

君父和母神都詫異地望著他,母神高興道,“是嗎?這是好事呀,你從小性子軟,總交不到朋友……是好朋友嗎?叫什麼名字?”

夷伏說:“叫終辰,我們,很好的。”

一陣沉默。

君父和母神互相對視了一眼。夷伏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便閉上嘴,內心惴惴不安。

“吾兒,你交了個不得了的朋友。”他的君父笑了笑,摸摸他的頭,“看來,為父得以有幸,向極北遞上一張拜帖了。”

母神的臉上則帶了些憂色,“夫君,雖然同列為四相神,但極北玄武族……恐怕不願低就我族。”

君父不以為意,寬慰道,“那二位帝君性情和善,何況隻是幫四郎交個朋友,無甚大不了的。”

“下次榕林學宮有進學,就讓四郎去吧。他的三個兄長都去過了,且他也是時候學些人族的東西。說不定,還能碰上玄武族的那根獨苗。”

夷伏懵懵懂懂的,不知道君父和母神在說什麼。

但是歸家不久後,君父就告訴他,如果勤加修煉,回到榕林,就能見到終辰。

“那小子現在正在蓄靈呢,進步慢下來了;你恰是長得最快的時候,努力一把,修為就差不多了。”君父說。

夷伏像是忽然得到了希望,心情重新抬起了頭。

隻要他努力,下次再相見的話,就不必跟在終辰的尾巴後麵了,最好能並肩走,還能說說話。

抱著必須做到的決心,夷伏跟隨君父去了西塞的蠻城,一邊熟悉神職,一邊勤加修煉。

每支神族都有各自的神職,由天道曆經歲月,抉擇出來的。白虎族勇猛凶悍,便負責看守極西蠻城,蠻城裏鎮壓著無數罪大惡極的妖鬼人神。

通常來說,小神獸長至八百歲,就可以上陣熟悉神職,積累經驗;長至千歲,性情基本穩定,而到了萬歲之後,便想尋找伴侶。

夷伏如今已達九百歲,可以幫君父打打下手了。

蠻城那種地方,有時城裏關押的逆犯之間起衝突分不開,就需要守城的白虎下去拉架。是以凡是在蠻城服過役的白虎,往往一身傷痕,打鬥經驗十足,還學會了狡猾。

夷伏貴為極西帝君的四子,本不必親自做這等辛苦事,然而君父是個狠神,一到蠻城就把他踹去了前線,直麵城中烏泱泱的逆犯。

這招實在狠,夷伏待在蠻城近三百年,大有長進。

待他能回榕林時,獸身已近成型,完全展開能有半座城池那麼大;爪刃變得鋒利,靈力積澱深厚,眼神沉靜銳利,喜怒不形色。

與他同齡的其他小神獸裏,鮮少有能與他比肩的。

有關他的傳聞漸漸在神族之間流傳開,說極西帝君的四子年少有為,幼時雖不見得多聰慧,然而長大些就脫胎換骨。

再過幾千年,說不定也是帝君了。

甚至有幾支眼光銳利的神族,已經懷揣心思,悄悄遞來拜帖,詢問牽線的可能。

夷伏對這些完全不知情,照舊勤加修煉。

他一點也不知道終辰如今進展如何了,隻想著自己若不拚命,就要被甩下了。

到他一千五百歲時,榕林那邊遞來告帖,招他去進修武學,以及人族進學。

夷伏又從君父口中得知終辰也去進學,高興壞了,恨不能馬上飛到榕林去。

君父大笑,調侃起他來,“才不過三百年不見,就這麼想念了?”

夷伏急得尾巴都甩了起來,情急之下,竟連禮節也顧不上了,還敢頂撞君父,“君父不懂,多一天不見,都是一天。”

君父托著腮,看兒子沒頭沒腦地轉悠,哼哼笑了幾聲,而後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看來,本君要給極北多遞拜帖了。”

蠻城的事一了結,夷伏立刻飛奔回白虎城,簡單收拾好行李,又心不在焉地應付了幾場送行宴,就仿佛被火燒了屁股似的,忙不迭滾去榕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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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到榕林來,有很大不同。

夷伏背著包袱,被領進群山環繞中,一座浩蕩的神城裏。

城皆是青灰瓦磚的木房子,錯落有致,造式優美,飛簷角墜著一串六枚的鈴鐺,風一吹就叮叮響。城中青石道路寬敞,各類商鋪齊全,應有盡有。

這裏亦是最接近人族的地方,能看到許多人族才有的東西。

初試是榕林裏最嚴格的進學製度,沒有自由不能果腹,但到這時,又變得極為寬鬆起來。

學生們在榕林神城裏有各自的住所,平日自行前往各個山穀修煉,城裏有一座通天書塔,能找到所修行道的心法。

除卻需要夫子講授的人族進學外,其他時間,榕林概不幹涉。

夷伏背著包袱,入住了一座二層的樓閣。

他在這裏的一切開支都以記賬形式存著,極西的家中會幫他定期銷掉賬目,是以生活還算過得去。

他的小樓藏在巷子深處,周圍有不少鄰居,都是與他一樣來進學的神族學生。剛到沒多久,就有以前的同窗聯係上夷伏,向他示好,邀請同去修行。

夷伏婉言謝絕了,然而他錯估了自己如今的名氣。一個月後,幾乎整座神城都知道白虎族的四殿下來了。

開始有大膽的姑娘,堵在他家門口,好奇地想看他一眼。

夷伏嚇壞了,慌忙擺手,嚴肅地澄清,“實在對不住,但我還小。”

那位妖族的姑娘撇撇嘴,“沒關係呀,可以先認識嘛。你在榕林沒什麼朋友吧,我都打聽過了,這一個月,你都是自己走的。”

“我有朋友的,隻是還沒來得及碰麵而已。”夷伏無奈地摸摸頭。

他的腦瓜忽然靈光一閃,抓住這個機會,問姑娘,“請問姑娘,可曾聽聞過一位叫終辰的神子嗎?”

姑娘說不知道,但看在他的份上,可以幫他打聽。

過了幾天,姑娘派狐仆來給他遞話,終辰住在城東的一間小屋裏。

夷伏喜出望外,連連向姑娘道了謝。

隨後,他就想往城東,去找終辰。

可是,分別了這麼久,終辰還記得他嗎?

貿然前往,會不會顯得很唐突?

夷伏糾結不已,輾轉難眠幾天,最後像小時候那般下定了決心。

他挑了個好日子,收拾幹淨自己,不再給自己猶豫的機會了,直奔城東而去。

按照妖族姑娘所指的路,終辰住在一間背街的小屋裏,屋前有兩塊小花圃,種了很多花草。

夷伏很快就找到了。

傍晚時分,窗子透著光,屋子裏有人影晃動,分明是有人的。夷伏呆愣地站在門前,心如擂鼓,愣是不敢敲門。

怎麼辦,萬一開門的不是終辰,就很尷尬了。

但開門的是終辰,更尷尬啊,他該說什麼作開頭?打聲招呼?終辰如果正忙著,沒空搭理他怎麼辦?

長大了的夷伏還是紙老虎,當下就泄了氣,決定透過窗子,悄悄觀察一眼裏麵的情況,如果合適的話,他就敲門。

夷伏偷摸地踩進花圃,雙手攀上窗台,抻長了脖子往裏瞧,像隻猥-瑣的大貓。

旁邊的門忽然開了,一個人端著盆水走了出來,一眼就看到鬼鬼祟祟的夷伏,愣住。

夷伏驚恐地回頭,連忙解釋:“對不起!我、我是來找我朋友的,沒有其他意圖……終辰?”

他呆住,嘴巴張開著,看著麵前的人。

確實是終辰的臉,神情寡淡,然而看那一身裝束和身形,怎麼看都是個……女子。

他們當初分開時,終辰的人形明明是男孩子啊,他肯定沒記錯的。

怎麼就……?

終辰端著盆水站在門口,眼睛都睜大了,臉上閃過惱怒、羞恥、震驚,最後揉成複雜的一團,臉色變得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