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番外:殺心蝕骨(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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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的霧靄中,我好像又回到了我的童年時代。

童年裏有冒煙的大煙囪,有五彩的玻璃彈子,模糊記憶裏的我無憂無慮又無知。我喜歡美麗的東西,所以我會抓起蝴蝶蜻蜓還在扇動著的透明翅膀,認真完整地撕下來夾在漂亮的本子裏。

不知什麼時候起,不忍開始蔓延,演化成為根深蒂固的厭惡和恐懼,那個無意中翻出的本子被我在尖叫聲中扔掉了。

後來我有機會重新又過了一次童年,帶著已經成熟的思維和三觀渡過的人格分裂又思慮重重的童年。我看見夥伴們往螞蟻窩裏灌水,掘開兔子洞,設下套圈活捉鳥雀,又把捉來的螞蚱掰下腿兒丟給鳥兒吃,如此種種都毫無猶豫,充滿了歡樂。

種種虐殺行為讓我頭皮發麻,那些並無惡意又充滿歡愉的舉動,讓我終於明白了人性本善純粹是聖人的自我安慰。

人常說赤子之心如何如何,然而小孩子看見血不會害怕,捏死螞蟻也不會愧疚,對生死的不明了,產生了對生命的漠視。悲憫,仁愛,都是後天灌輸給人的,對生死的敬畏,是經曆了方才知道的。

初生的嬰兒是一張白紙,不向往善,也不抵製惡,隻能慢慢在教化中培養出美好的品質:得到了教訓,才懂得遵守,接受了給予,才懂得奉獻,嚐過痛,才不忍去傷害,知道死的無奈,才尊敬生的權利。

可惜即便我早早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卻依舊在行動上背道而馳。理應更加珍惜生的機會的我,最終還是對生命進行了一場前景不明的豪賭。我無法不去賭,這一場賭注無論輸贏,都能給長年的噩夢一次痛快解脫。

可惜結果是滿盤皆輸。

昏迷中,靈魂在不斷地掙紮,想要抽離肉體的束縛,卻每次都被無數疼痛的觸手捉住,再度沉在無盡的意識深海,仿佛近在咫尺的透明海麵,是永遠觸碰不到的天堂。

用語言永遠也形容不出那些無窮的痛楚,經脈中似乎遊走著無數鋒銳的細碎利刃,隨著血液的脈動,隨著真氣的運轉,盤旋著,舞動著,無視一切地前進著。那些利刃,時而像是冰水中浸過,時而像是火上燒灼過。

而這世上能醫治我的人,並非一定沒有。比如黃藥師,我知道他可以救我,但是他不會。

那是當然的,他想殺我,隻不過些微意外讓計劃稍有差池,而他不打算修正這個誤差,既然結果是一樣,也許讓我在這樣的痛楚中死去更合他的心意。

那種不容懷疑的殺意,讓我無法出口懇求饒命。那一日在桃花島的礁石上,我感覺到了他的殺意,讓人寒徹骨髓的殺意。

他的殺意很奇特,不是焚盡一切的怒海,不是隱忍謀劃的冷靜,沒有恨,沒有怨,沒有決斷,也沒有猶疑,沒有嗜血的歡悅,更沒有背德的自責,沒有任何尋常人在殺意中應有的東西。

他的殺意,那麼隨意,那麼漠然,又那麼理所應當,就像看見了礙眼的小蟲,隨意地伸手按扁彈飛。至於小蟲是筋骨寸斷,還是血肉模糊,他根本不會在意。

號稱脫俗之人,也確實與常人有所不同,對比開來,回想起我的痛苦與怨憤,回想起我的焦慮和悔恨,還有那些絞盡腦汁的思索,那些殫精竭慮的謀劃,都像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怎樣殺人?殺掉一個刀槍不入,武功卓絕的人?

如果是黃藥師,我隻能幹脆放棄,可對麵眼盲的梅超風,我知道自己還有機會。我費心推算著橫練功夫與內力流轉,推算暗器與毒藥的種種博弈,一遍遍推翻,又一遍遍重置,苦心推想著所有可能的變數。

日日夜夜中,我已經在腦海中將殺人的方法窮盡,我努力回憶著所有毒素能夠達到的致死的效果,重金屬鹽,蛇毒,生物堿,細菌毒素,神經毒素,呼吸衰竭,窒息,腦神經損傷,血液毒素,出血毒素,血管破裂,失血,髒器衰竭,溶血毒素,破壞紅細胞,機體缺氧,一項項地檢索,又一遍遍地排查,生怕漏掉了一絲可能把我帶向成功的曙光。

後來我發現,做毒藥很容易,就像找到菜刀麻繩一樣容易。我做好了各種準備,足以殺她好多次,唯獨那最後的審判,卻不是我預想的樣子。

我曾認為,我一定要和她麵對麵的時候,問她記不記得,後不後悔。可是來不及了,所有的決定都要在一瞬間完成,我不知道她對藥性的抵抗有多大,所以加大了劑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