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同樣神色複雜、愧疚的看著他,雲朝的眼神太過猛烈,讓他們招架不住很快就躲開了視線。
他們三人從小一起長大,泥裏打滾、下河捉魚、上山擒鳥……什麼好事壞事他們都一起幹過,從三個調皮搗蛋的壞小子蛻變成三位滿腹詩書的翩翩少年郎。
他們喝過酒、打過架、翻過臉,可男孩的情誼向來都是直來直去不帶任何心機。
今日大打出手,明日就能把酒言歡。
數十年如一日的情誼讓雲朝以為他們之間的關係牢不可破,然而命運給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
“你們說,倘若有一天家中落敗了,我們是不是就會變成沿街乞討的乞丐?”張慕名冷不丁的問道。
雲朝沒忍住打了一下他的頭,“你一天到晚想什麼呢?少爺當膩了?盼著家裏出事?”
張慕名嘟囔道:“這不閑來無事想想嘛……我就想想。”
宋致笑道,“若真的有那麼一天,不論我們之間誰的家裏出了事,我們都不嫌棄對方,更要盡全力的幫助!我們永遠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好兄弟!”
張慕名忙不迭的點點附和
雲朝道:“少來,我的家裏才不會出事呢!就算要接濟,當然也是本少爺接濟你倆!”
宋致摟住身邊的二人,笑的爽快,“是,到時候那還得靠雲小少爺救助我們了!”
雲朝冷哼一聲,眉眼竟是得意,“別說接濟,就算你們被人追殺我也毫不猶豫幫你們逃命!絕對不會置身事外!”
“我也是!我也是!”張慕名道。
宋致道:“那我當然也是。患難見真情,這才是真兄弟啊!”
夏日的暖陽撒在勾肩搭背的三位少年身上,均是神采飛揚、直快爽朗,臉上是英姿勃發的朝氣、是對來日無懼的磊落颯爽。
……
雲朝腦中與他們相伴近二十年的記憶雜亂無章的一一劃過,耳邊仿佛還能聽到他們三人歡快爽朗的笑意。
可如今,他們麵對麵無聲的對峙著,三人之間的距離宛如一道鴻溝將他們十九年的情誼分.裂的果斷幹淨。
“對不起。”宋致低著頭臉上是左右為難的痛楚,“知府用整個宋家和張家威脅我們,如果知情不報就是掩護朝廷要犯,我們……我們擔不起這樣的罪名………”
自古忠義難兩全。
一邊是自己的親人,一邊是朝夕相處的兄弟。
雲朝明白,如果換成是他也未必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可是他還是痛心,還是那麼難過。
他明白不代表接受,理解不代表原諒。
許久,雲朝聽到自己顫抖的聲音說道:“我不怪你們。可……為什麼要殺人?他們是無辜的,他們什麼都沒有做!”
雲老爺的死在眼前的畫麵、雲府的下人被不斷割喉的畫麵與眼前的景象重疊。
大雪飛揚,將這世間映的白亮。可雲朝依然好似回到了那晚——耳邊的呐喊、呼喊、求救聲此起彼伏。
此刻的雲朝如同一直灌滿水的球,崩潰、痛楚、驚懼、恐慌不斷的注入注入。
虎山妻子的死讓那顆球爆發,幾乎是竭斯底裏的吼出最後幾句話,宣泄著他心中無法再壓抑的痛苦。
他們都是無辜的,為什麼要牽連到到他們……為什麼連無辜的人都不放過……
張慕名慌亂的解釋:“沒有沒有!我們沒有想殺她!是她衝出來不讓搜村……”
“無辜?!”為首的官兵冷哼一聲,“他們哪裏無辜?!私藏朝廷要犯,阻攔我們搜村捉人。知府大人口諭,一旦有阻攔、包庇者一律斬殺!”
雲朝感覺自己的頭愈發沉重,在狂風大雪的呼嘯下已經快脫力倒下。他強撐著意識,粗重的呼吸著,吐出來的熱氣立馬被冰冷裹挾。
他站在雪地中宛如一隻瀕死的孤鳥。
雲朝不敢再掙紮反抗,他身後是大大小小的村民、是幾十條人命。他嘶啞的嗓子疼痛萬分,呼吸都成了折磨,“我……跟你們走,放過他們。”
“不能和他們走!”虎山雙目發紅,一臉猙獰的瞪著官兵,“皇上昏庸、朝廷無道!冤枉好人、草菅人命!雲少爺,我的妻子用生命來護你周全,你這一走對得起她嗎!對得起我們所有想保護你的人嗎!”
村民們緊握“兵器”,應和著虎山的話,一時間喧鬧不已都不肯放雲朝離開。紛紛衝出來站到雲朝的身前,要用單薄的身軀保護他們的恩人。
此話一出,雲朝淚如雨下,心如刀絞,整個人都被淩遲一般疼痛。看著他們護在自己身前的背影,淚水更是模糊了視線,臉上的淚水變成了冰霜,他的臉已經痛的毫無知覺。
雲朝張嘴阻止,可嗓子裏隻能發出啊啊的嘶啞。喉嚨裏如火燒般的劇痛已經無法說話,大雪下的猛烈,眾人耳邊均是狂風的咆哮,雲朝微不足道的嘶鳴被淹沒在其中,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村民和官兵們對峙著。
“放肆!皇上聖明豈容你汙蔑!爾等快快讓開!若是反抗,可別怪我們刀劍無情!來人哪!立刻捉拿犯人雲朝!若有違逆,格殺勿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