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頭令他失意,另一頭則令他撓心。曹鋼勁起了頭後,曹姓人很快跟著動起來,時間不長,各家各戶的日子都有了起色。牛得文看在眼裏,急在心裏,他嚐試著聯絡本家的幾位堂兄弟出外搞小建築,牛得利首先發難,不僅不合作,還汙言穢語貶損他。牛得文弄得無趣,想打退堂鼓又不甘心,點撥他的啞巴弟弟趕著毛驢車跟人跑短途運輸,雖然掙不到大錢,總算自個能養活自個。他自己琢磨了好多行當,翻來覆去覺得都不太合適,賺錢慢不說,最要命的是辛苦。再看看牛姓一班人,折騰了一陣子,都沒有什麼大起色,比不上人家曹姓人活絡。牛得文思來想去,斷定牛姓人尤其是他不是做買賣的料,激流勇退回頭是岸。
“何必千辛萬苦擠那座獨木橋,我牛得文生來就有一副官架子,現成的輕鬆美差不幹,豈不是傻蛋。你們好好掙錢吧,掙了錢好好孝敬我。不孝敬?不孝敬叫你們沒好日子過,別搞忘了,曆朝曆代當官的都不是吃素的。咋?我摔倒過,不錯,咱吃一塹長一智,從哪兒摔倒咱還從哪兒爬起來,爬起來依舊是一條好漢,叫你們晚上做夢都怕遇見的好漢。不信?咱們走著瞧。”牛得文像突然醒悟了似的,眼前一亮,通明的大道順在前麵。他不能更不甘心停留在副書記的位置上,太虛太沒實權,必須盡快改變。牛得文懂得,最直接最有效最高明的是走上層路線,這是一條經過千錘百煉屢試不爽經久耐用亙古不變被曆代官場視如真理的求官路線,他不必再去試驗,隻需誠心實意地去實踐。牛得文略費了點精力大費了點財力,沒等恢複原職,恰遇農村行政體製改革,公社取消代之以鄉鎮,大隊取消代之以村委會。香村大隊一分為二成立兩個行政村,牛得文榮幸地擔任了香村第一任村委會主任,香村人俗稱他為村長。
榮任新職的牛得文成熟了許多,他往鄉政府跑得越來越勤,上頭的意圖領會得越來越深,領導對他的印象越來越好。雖然是新形勢新領導新政策,但農村工作萬變不離其宗,無非是管理農民完成上麵交辦的收錢收糧任務。而且,不必再像以往親自組織農民抓生產,雖說上頭要求帶領農民致富,剛煥發出生產熱情的農民哪裏還要幹部帶領,誰不思謀著法子增產賺錢,哪個不比幹部跑在先。收錢收糧嗎?也不大費勁。第一年分田到戶後打出的糧食,幾乎相當於過去生產隊三年的產量,嚐到甜頭的農民嘴裏讚頌著政策手裏數著票子趕著馬車驢車牛車主動交糧交錢,那歡鬧的場麵,嘿,多少年不見了。唯一讓牛得文感到麻煩的,是大張旗鼓實行的計劃生育政策,總顯得不那麼得心應手。牛得文幹脆滑了一頭,把這副擔子摞給村書記劉慶武。
確實,經曆了坎坷的牛得文處事越來越乖巧,他隻看上頭的臉色行事,以完成上級交給的任務為基準,不管過程,不論方法,他知道,自己的命運掌握在上頭手裏。但在表麵上,他不與村民直接發生衝突,一線的工作盡量交給下麵人去做,他在幕後坐鎮指揮。然而,村民們不傻,看清了他的真麵目,於是以牙還牙,對他不恭維不拆台,而是言帶刻薄地冷嘲熱諷,弄得他經常倍感狼狽和難堪。牛得文心裏藏著鬼,臉上帶著笑,遇到村民或平時相處總顯得不那麼自然,耷拉著眼皮挑起眼波窺伺人的勁頭更有特色,以至於一些不大的孩子相互逗趣時也喜歡模仿他的眼神,牛得文獨特的形象成了香村人茶餘飯後消遣解悶的最佳笑料。也別說,在這消遣解悶中,牛得文村長的位子坐得穩穩當當,無驚無險。村民們有時逗笑說,現今的村幹部,換了誰都一樣,哪有不吃屎的狗,哪有不吸血的蚊子,讓他幹著吧,再說啦,不想讓他幹咱們也不當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