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成站在自己家二樓窗口,聽著樓上傳來的唱戲聲。
是他祖母在聽黃梅戲了。
老太太九十多,依舊眼明心亮,曾經是整個家族裏說一不二的大家長,不過在下一代起來之後,她就回歸養老狀態,每天不是聽戲就是種花,尤其喜歡小輩,偏愛家裏的女孩兒。
他看了眼手指間的煙頭,要是讓老太太聞到煙味,她很可能會來討一根去吸。
雪花拍打在窗上,慕成小心地開了條窗縫,想散散味道,卻眼尖地發現遠處似乎有個人影……一個女人?
那是個險些與陰影融為一體的女人,她穿著黑色長風衣,衣領豎起,全身都是黑色的,她紮著高馬尾,正在雪地裏漫步。
然而對方走過的地麵,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她的臉白得可怕,半張臉藏在衣領下,神態顯得那麼攝人。
慕成狠狠打了個激靈,揉揉眼睛再看,人影卻不見了。
是他看錯了嗎?
他僵硬地貼著窗戶,掌心微顫,沒忍住將臉貼在窗上,仔細打量,卻沒注意到自己的臉冰得可怕。
——女人又出現了。
這次她沒有動,仰頭看著什麼,似乎是老五家?她在看老五家的院子?
他不確定。
但他注意到了地麵上一層薄薄的、毫無破壞痕跡的積雪。
就在他注意雪地時,女人居然不知何時,再一次消失了。
慕成猛地一哆嗦:見了鬼了!
“我與他做了鬼夫妻,而今世世恩愛兩不離。”
上頭恰好傳來這樣的唱詞,慕成連忙拉上窗戶,也不敢一個人待著,連忙去樓下找自己老婆去了。
……
江淮收回了影人偶。
他發現了異常,卻沒明白異常的原因是什麼——
他確定車上沒人,司機也不見了。
五舅夫妻確定家裏有客人,但如果真來了陌生人,他們家卻連狗都沒叫一聲。
不像是真的有什麼人,更像是對他們腦內灌注了“有客人”的思想。
……像催眠一樣?
一夜安穩。
第二天,江淮獨自掃了墓回來,又將最後一個任務在墓前完成,紀柏才睡醒。
他慣例沒吃早飯,溜達去廚房發現了還溫熱的粥,一出門卻看到了黑影竄過,還留下聒噪的聲響——
“一大早就看到烏鴉?”紀柏掃了眼時間,“啊,好像也不是很早。”
都中午了。
但依舊有夠不吉利的。
他放下空碗時江淮就回來了,表情依舊淡淡:“大表舅喊我們去吃飯,去嗎?”
為了避免麻煩,也因為他們關係複雜,江淮介紹紀柏是都說這是他朋友,得益於他自己身份就尷尬,其他人也沒多問。
紀柏:“算了,我和那些人又不認識,對了我中午有飯嗎?”
江淮看向一旁不聲不響的人偶。
紀柏立刻坐正:“一起吧,一起!”
江淮看他一眼,讓他幫忙背上給家裏人的禮物。
紀柏完全搞不懂他是從哪裏弄來的,行李箱不就那麼大嗎?難道在墓前接到了空運?
天空一片澄淨,沒出太陽也沒下雪,他們的靴子踩在雪地上發出嘎吱聲響,兩排腳印踩在雪地裏,但僅限門口這一小段路,其他門前的路都被踩化了。
各家各戶都有炊煙升起,小孩子們在雪地裏瘋跑。
紀柏嘖嘖兩聲:“怎麼好像沒看到多少男人?”
大多是孩子、女人和老人,是整個村都是留守兒童嗎?但為什麼女性比例較大?
江淮似乎想皺眉,但看到了親戚,還是笑著打了招呼,他在說話間隙低聲告訴紀柏:“多待兩天你就知道了。”
在溪邊村,女性的地位是很低的。
未婚比已婚低,有女兒的比有兒子的低,兒子沒長成的比長成的低,一代代都是這樣,所以不僅江淮外婆的兄長們討厭她,她的嫂子們,她的同輩,都討厭她。
——但當時太婆是說一不二的大家長,喪夫育子,掙錢養家,有她支持,沒人敢反對。
紀柏這次見到的人就沒那麼多,昨天不知道是什麼日子,似乎所有親戚都在,今天就比較少——
隻有太婆的長孫慕成,以及這位大舅的妻子,交談間他得知,這位江淮的大舅就是村裏的村長。
大舅的孩子在外地上大學,他們夫妻在家奉養老人,江淮去陪太婆說話了,大舅兩個去睡午覺,紀柏抓著把糖隨意走走看看,也沒人來攔他。
灶台上果然也有那位火神君,他路過時順便拜了拜。
鍋裏似乎還燉著肉,他聞著有些饞,也沒好意思掀鍋,幹脆走到外頭。
這裏客房尤其多,房子很大,明顯能住下很多人,隻是不少地方沒什麼人氣,紀柏猜測隻有在過年期間這兒會熱鬧許多,畢竟其他孩子都有自己的房子,平時也不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