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齊是真的覺得黑貓想要殺了他。
它能夠殺了他,為什麼不那麼做?
在這一刻,所謂力量、武器、下屬們,全都不重要了,霍齊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時候——
他去偷麵包被抓住了,身材高大的輔警單手鉗住他,像丟小老鼠一樣把他丟到地上,開始踢他的肚子。
而小霍齊敏銳地發現,這位抓住自己的,仿佛“正義人士”的成年人,並不是因為憤怒或者正義過頭而毆打他,僅僅是因為他覺得這樣“有意思”或者“他閑得沒事幹”,在那一刻,無論霍齊做錯了什麼,無論他怎麼求饒……對方都不會放過他!
那是他第一次覺得死亡就在眼前,於是他靠著自己一直以來的靈敏做出了決定,他蜷縮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腦袋,護住要害,不聲不響,不求饒,不發出任何聲音,就像是已經死了。
很快,輔警先生就感到了無趣,於是小霍齊得以活了下來。
這樣的經曆在他接下來的人生中還發生了很多次。
或許是天賦異凜,他每一次都能敏銳地感知到對方究竟是為了什麼與他為敵,但這一次,他的感知失靈了。
他的五感全都在吼叫著“快逃!快點逃!它是真的會殺了你——”
於是,在能夠思考的瞬間,他做出了對目前已來最有用的決定,成為別人的“動物”,成為隨便誰的“所有者”。
如果黑貓想要殺掉他,需要先殺掉他的“主人”,否則它會直接死在規則之下,不論那隻黑貓做出什麼決定,霍齊都為自己爭取到了時間。
除此之外,他還想看一看……這隻黑貓究竟是什麼人?在能夠交流的情況下,他有機會說服他嗎?
是嫉惡如仇的瘋子?是他曾經的仇敵?
理智上,不意外是這幾種可能,可霍齊的直覺卻告訴他,不,都不對……都……不對!
他低喘著給自己處理傷口,同時仰麵抬頭——對方會做出什麼反應呢?
日光曬地大地滾燙,霍齊覺得自己正躺在岩漿之上,他的外傷其實已經好了大半,但他懷疑自己的器官在一次次打擊下出了毛病——真該死!
就在他暗中抱怨的時候,突兀的陰影遮在他正上方,霍齊微微一怔,立刻抬起頭。
“我還以為會是黑衣——”
黑瞳的黑貓,擁有操控陰影的能力,他本以為會看到一個一襲黑衣十分冷酷的人,可麵前這家夥……亞洲人?亞洲小孩!?他成年沒?
麵前的男孩是亞洲麵孔,所以和他常見到的白人不一樣,他看上去偏小,黑發,黑色瞳孔,穿著白色運動衫,身上的氣質清爽地像是出門來遛個狗——
和整個底層的人格格不入。
他分明垂著眸看向霍齊,可霍齊確認對方根本沒把自己放在眼裏,自己好像是一隻老鼠,一片樹葉,隨處可見,無需在意……是霍齊在年輕時常常扮演的那種角色,他最熟悉的那一類角色,他被無數人用這樣的眼神看過!
他心中莫名的,出離地憤怒起來。
男孩像是剛想起來似的,問道:“角鬥場的秘密是什麼?”
霍齊定定地看著他,突然大笑起來,他把自己掉落的牙齒吐出來,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向前走,走到轉角處,他轉過頭,發現男孩並沒有追過來,隻是盯著其他昏迷不醒的人,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怎麼可能……”霍齊低聲說,注意到男孩果然看向了自己,於是他揚起聲音,“我怎麼可能告訴你!”
那是他繼續活著的依仗,難道這孩子就真的以為靠武力脅迫,自己就會告訴他了嗎?如果他真的即將死亡,他就帶著這個秘密去下地獄!就讓這孩子與他一起在地獄相伴吧!
他一步步往前走,感覺暢快極了——
小孩!小孩……我現在相信不是你的主人讓你來找我的麻煩,而是你自己想這麼做了!
年輕的、從來沒受到過打擊、又擁有強大力量的人,真讓人羨慕,又讓人想要毀掉!可我不相信自己會輸在你手裏,因為強大的實力讓你這樣的莽撞,讓你……
霍齊愣愣地看著太陽。
然後,他搖搖晃晃地爬起來,吐出一口血沫。
三秒前,他還在向前走,而因為他已經成為了其他人的“資產”,黑貓沒法再攻擊他。
三秒後,他回到了原地,依舊躺著,那隻可惡的黑貓少年依舊用那樣的眼神看著他!
然後,男孩歪了歪頭:“是什麼來著?你組織好語言了嗎?”
“對啦,剛剛那樣說一句話喘三下是在偽裝吧,分明沒到那個程度,希望這次咱們不要浪費時間了,好嗎?”
——江淮對[霍齊·夏普]使用了“記憶箱”。
——江淮對當前空間及空間內的生物使用了“回溯”。
不過眼前的男人有些不信邪……所以他再用了六、七……好多次。
然後,男人他好像……要死了?
江淮不得不說:“心理上的絕望情緒的確會對人產生生理上的影響,你會覺得絕望,覺得自己的傷勢永遠無法治愈了甚至在一次次回溯中惡化了……”
他客觀地描述了一下霍齊的情況,並表述:“不用在意,那隻是錯覺,你的傷勢沒有惡化,僅僅是沒有恢複而已。”
霍齊一動不動,好半晌,胸口才起伏一次。
然後,他聽到了來自東方的惡魔這麼說道:“而且就算死了我也可以回溯時間把你救活,不用擔心。”
躺在地上的男人眉頭痛苦地皺起,他費力地咳嗽了老半天,這才看向無動於衷的男孩,此時這個孩子在他眼中不僅僅是莽撞的孩子,還是個披著人皮的惡魔!
——也許我就這麼死了他也能反反複複地把我救活……然後再一次折磨我?
他盯著男孩的眼睛,企圖在對方眼中找到更鮮明的情緒,可卻什麼都沒感知到……他在為眼前敵人的痛苦而歡愉嗎,還是心有不忍,亦或者是終於泄憤般暢快?
可霍齊就是什麼都感知不到。
他挫敗般把額頭抵在滾燙的路麵上,低低地道:“角鬥場的秘密是……”
“是觀眾,但是離開角鬥場的人被清除了相關記憶……”
“那些觀眾們能夠——”
“噗”
霍齊的話沒有說完。
他瞬間爆炸了,紅白碎片濺落了一地,黑色的血水將地麵也染黑,即將淋在江淮頭上的血珠被擋在半空中,於是在他周身形成了半圓般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