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比這更像一趟地獄之旅的時候了。
我跟在紀德身後時,忍不住這樣想到。
從那次短暫的對峙之後,我們之間的氛圍陷入了沉默。主要原因可能在於我和紀德都不是善於聊天活躍氣氛的人。如果在這裏的人是太宰,我相信就算是被紀德用槍指著腦袋,他也能愉快地進行單方麵聊天。
在找到第一個MIMIC成員後,就好像打開了什麼開關,其他的MIMIC成員接二連三地開始出現。但這並不是什麼愉快的開始。
與沉溺在和家人溫馨重逢的第一個人不同,其他的MIMIC多數都有了不同程度的精神崩潰。圍在他們身邊的也不是昔日家人的影像,而是一縷縷煙霧般漂浮在空中的黑影。
沒有學習過外語的我,連他們在說的是哪一個國家的語言都分辨不了。但肢體語言是人類共通的語言,那些人臉上的痛苦與崩潰之意是不會被認錯的。
在聽到那些MIMIC士兵接近崩潰的自言自語後,紀德的神情也變得痛苦起來。他衝上前抓著他們的衣領,把他們提起來搖晃著大聲呼喊。但那些人似乎已經頹廢到了聽不見外界聲音的程度,他們自始至終都隻是低著頭躲避黑影們的視線,低泣著喃喃自語。
出於好奇和對想要對沉眠之家知己知彼的心態,我脫下一隻手套,悄悄伸出指尖碰了一下黑影。
然後,我控製不住扭曲了一下表情。
實在是太吵了。
指尖剛一觸碰,那些黑影的呢喃就如同海浪一樣上湧,洶湧地拍打著我。他們用低沉、急促的語調失望地指責我為何不曾在他們離世的那一刻陪伴在病床前,也用尖刻和憤怒的話語攻擊我,為何要犯下不可饒恕的罪行,為何要背叛祖國,令他們活在他人的冷眼與歧視之中,最後慘淡離世。
——那是這些士兵所思念的愛人,在死後也對他們不曾消磨半分的失望與埋怨。
我抽回手指,慢吞吞地咀嚼著這些負麵的情緒。我既不是當事人,人生經曆也與MIMIC的這些人相差甚遠,但要從這些激烈的情緒中抽身也不是一件易事。
那些士兵卻一直都被迫麵對這些惡語。想來每一晚入睡之後,直到醒來為止,他們都要麵對來自愛人的憎惡,夜夜不能安寢。
這是最惡劣的酷刑。跨越生與死的再會,不應該是為了加重無法彌補亡者的罪惡感。
麵對意料之外的失控情況,紀德抓著士兵的手指已經過於用力了,我好像都聽到那個人的骨頭在響的聲音了。WwWx520xs.com
橫濱不歡迎掀起戰爭的MIMIC,但他們也不應當遭遇這種事情。我在心裏一歎,還是上前叫了紀德一聲:“如果你不介意那是他們的親人的話,用攝影機暫時驅散它們應該會讓你的士兵精神好一些。”
我示意了一下那些環繞的黑影,紀德卻一副根本不知道怎麼回事的樣子,皺眉道:“你說什麼?”
麵麵相覷了一會後,我默默舉起了相機:“不好意思,打擾了。”
然後我哢哢按下了快門。
是我傻了。一路上紀德也能無障礙看到那些以各種姿勢突然路過的靈,讓我忽略了他的靈力低微到可以說幾乎沒有的事實。這意味著有些東西是隻有我才能看見的。
就好比那些呢喃低語的黑影,並不是我一開始猜測的靈。它們是思念的一種,也許是這些士兵的親人對他們的埋怨,也許是他們長年累月埋在心底的歉疚。沉眠之家賦予了這些低語力量,讓它們無限縈繞著它們的主人。
使用攝影機驅散黑影後,士兵們的情緒肉眼可見的穩定了很多。雖然看起來還是有點呆滯,但他們至少能跟著紀德的指令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