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字是‘魚’。”
“這是‘水’,這是‘珠’,珠子的珠。”
輕柔的聲音緩緩道來,少女纖細的手指在昏黃燭火下晶瑩白皙,一點點在書頁上,一個字一個字教給白華。
“這一句話,連起來就是‘人首魚尾,貌美善歌,織水為綃,墜淚成珠’,這‘博物誌’描寫的是鮫人。”
少女話已經說完,看向有些傻愣愣的小姑娘,輕輕喚了一聲,“白華?”
“……啊?”
“哦……鮫人,這寫的是鮫人。”
白華不再去看滿書頁蝌蚪似的的文字,這一條一條的蝌蚪,幾乎要在她眼前遊動起來。
“今日教的這幾字,可曾記住?”
白華掙紮了一下,“……大概……記住了。”
其實並沒有記住,白王讓她學文習武,習武自然跟著那位劍聖師傅,而學文,則被他安排給了這位少女。
少女叫白瓔,其實是她姐姐,接連一個月的相處下來,白華也摸清了她的性子,性格溫柔恬淡,又有一絲堅韌,倒是個好姑娘,比她那個便宜妹妹好上太多。
“那今日便到這裏,我們明日繼續。”
白瓔合上書頁,笑得溫柔,“再過幾日,我可要考考你這個月所學了。”
白華:“……”
她現在是個文盲沒錯了。
一個個蝌蚪似的空桑文字白華學得極其艱苦,足足一個多月,她其實認不到五十個字,這玩意兒比尊淵讓她紮馬步紮兩小時還累。
“瓔姐,你說……這翼族、沙魔都是真的?”
白華忍不住轉移話題,其實也真有些好奇,畢竟她接受了二十五年唯物論,到了這裏,什麼鮫人墜淚成珠、翼族高居九天……西邊的大漠裏遊弋著噴吐蜃氣的沙魔、東邊的帝王穀裏徘徊著食髓的鳥靈……
魔幻!奇幻!不科學!
“當然是真的。”
白瓔合上書頁,笑容淺淺,“不過我從未出過遠門,便也沒見過這書上寫的許多生物。”
“或許以後,我可以出去看一看。”
“春日,去桃源郡看桃花。”
“夏日,去棋盤海看藍光水母的熒光海。”
“還有西北的大漠,聽說都是金黃的沙子……”
她笑起來帶著光,那是一個久居深閨的少女在向往自由和廣闊。
白華也被勾起了興致,忍不住插了一句,“我也想去看看。”
想去看看這個奇幻的世界會多有趣,既然成了白華,那就既來之、則安之——左右是回不去了。
“所以你要好好學武,將來學好了,能夠保護自己,那樣就可以出去看看了。”
“還有,”白瓔忽然湊近,細白的手給她捋順了亂遭遭的頭發,“以後不會梳妝,可以找我,我幫你梳發。”
“另外,什麼想吃的、想玩的、想要的,都可以告訴我。”
“不開心和不高興,也可以告訴我。”
一句一句的都是關心,白華笑起來,“好。”
慢慢理順了她枯黃雜亂的頭發,白瓔又頓了頓,低聲道,“你或許是恨父親的,是啊,誰不恨呢,十二年吃的苦可不是一天兩天能消的。”
“但父親……也不容易,他……”
說到這裏,她又停了口。
白瓔想到許多事情,從朝堂的波詭雲譎到王府後院的暗流洶湧,甚至還有她母親的出走帶給父親的打擊……
可這一切最後都出不了口,因為白王有錯,有錯就是有錯,他實實在在地愧對著白華——讓她說原諒,太過慷他人之慨。
白華其實想開口說,她對便宜爹沒什麼大恨,畢竟不是她親爹,可張了張嘴,也沒說出口。
這具身體的小姑娘,其實是挺恨的吧?
娘死了,爹不見,從小就是挨餓受凍長大,若不是白麟的欺辱,或許白王都不知道還有這麼一個女兒。
白瓔最後吐了口氣,輕聲道,“時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我先走了。”
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明日我來教你一個編一個漂亮的發髻。”
白華笑著點了頭,又說了幾句,才送她離開。
此時屋外是漆黑的夜色,還有黑暗裏隱約溫柔的風,那是從東方吹來的明庶風。
大寒早已過去,春日就要來了。
……
此後的日子,白華倒是過得充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