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佑七年,春。

料峭的春雨,落在枝頭早開的梨花樹上,化成一團水珠,而水珠越積越大,終於從花蕊中心滾落下來。

啪地一聲,打在一個小孩兒的額頭上。

小孩兒一縮脖子,停在了原地,黑白分明的眼睛朝梨花樹看去。

他很快就看見梨花樹下,站著一個渾身漆黑的人。

對方似乎在仰頭看什麼,這時候聽見響動才覺察有人過來,迅速拉低了兜帽,快步離開。

可小孩兒仍舊看見了,兜帽下的男人有一簇璀璨透亮的金發。

“爹,那個人頭發是金色的!”他像是發現了新奇的東西,驚詫地叫起來。

然而小孩兒身後的中年男人一愣,快步上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還有厲聲嗬斥,“閉嘴!你看花眼了!”喵喵尒説

小孩兒頓時懵了,摸著高腫的臉頰,不敢再說話,烏黑的眼裏滿是淚水。

男人這才意識到下手太重,他歎了口氣,“阿塬,這裏是王宮,不是家裏,不要亂說亂動亂看,懂嗎?”

青塬點了點腦袋,不敢開口。

男人上前摸了摸他的腦袋,語氣變緩了許多,“待會兒見了王,別怕,乖乖的就行。”

每年入春,他們這些旁支子弟都要來一趟離宮,麵見青王,彙報一年所得,延佑七年的春日,也一如既往,隻不過這“一如既往”裏,似乎藏了些不一樣的東西。

金發的人……男人雖然嗬斥著小孩兒,卻仍舊忍不住向著那個人離開的方向去看。

怎麼會有金發的人?

似乎想到什麼,他微微打了個寒顫,趕緊將視線轉了回來。

沒有人知道在大陸的北方,已經悄然發生了什麼。

白塔的夜依舊靜謐,隻不過有細微的窸窸窣窣聲不斷響起。

那是一根木頭模樣的“人”,正趴在桌上,一口一口吞著砂土。

“這倆字……‘什麼’‘什麼’前夜走?”

兩年過去了,白華的空桑文識字率其實已然提高許多,但仍舊會卡字,比如現在,她手中這張紙條上寫了五個字,可她隻認識三個。

“這個字是什麼?”

白華指著紙條上的字,看向坐在桌案上吃土的木靈,木靈抬頭看了她一眼,“哩?”

“……”

“算了算了,問你也白問,吃吧吃吧,別管我。”

木靈繼續哢嚓哢嚓啃土。

而白華歎了口氣,再看向自己手裏的小紙條,“所以……師兄寫了什麼?”

西京上次匆匆離去不久,又折返回來,說了帶她走,然後時間另定,於是今日便收到一張紙條,白華雖然不認字,卻認字跡,就是西京寫的沒錯,估摸著是在她白日教習的時候扔進的房間。

“‘什麼’‘什麼’先不管,這個‘前夜走’的意思……他是約了個時間?”

“什麼時間?”

“什麼前夜走?”

“他都不說一聲,就光扔紙條,不怕我看不懂嗎?”

白華忍不住皺眉,而遠在自己房間的西京猛地打了個噴嚏,他揉了揉鼻子,向窗外的夜色看去,喃喃自語,“真嵐按我的法子做,應該能讓阿華留下……吧?”

白塔之上,少女依舊坐在燭火之下,研究那兩個蝌蚪文是什麼意思,正在吃土的木靈忽然叫起來,“哩哩哩!”

滿是喜悅。

白華抬頭,就見房門打開,進門而來的黑衣男人幾乎悄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