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十,火旺日,宜嫁娶。
今日的確是上佳的火旺日,寒冷的春日裏充滿了鮮活生氣。
伽藍城中裝點的熱烈顏色,是紅,紅是鮮血,也是喜悅,這種表達喜悅的顏色,此時此刻鋪展了整個伽藍內外,到處都是招展飄搖的紅綢,望過去好似一片火海。
而皇宮之中,進了承天門,一路往下的前、後三殿都用紅綢搭起彩架,從承天門到宣天壇的青石禦道上,鋪展了一片紅毯,禦道兩側紅燈百對、彩燈無數,重重樓閣、浩浩殿宇,內外火紅張揚。
此時的宣天壇裏,高台之下,無數人頭攢動。
那些前來參加婚典的臣子,加上家眷,加起來或許有上千之多,一眼看去,便是密密麻麻的人群。
“父王……我……有些不安。”
人群之中,白瓔換了自己慣常愛穿的白衣,一身淡色錦袍低調又華貴,她四下張望一眼,聲音壓得越發低,“阿華……之前說的事,若是真成了……”
她說的,自然是指白華信裏寫的“逃跑”一事。
“不必不安,”白王聲音沉穩,他的視線看向高台之上,那裏馬上就要登上主人,音色低沉,“我之前說過,她成功與否,隻在於那人。”
“沒成功則如常,若是成功了,那也是那人所允,既是如此,如何收尾就不必我們憂心,於我們而言不會有太大影響。”
“那人”自然是指的當今的皇太子,聽了這話,白瓔也隻能點頭,她不再開口說什麼。
“長姐與父王,是在說二姐什麼?”白瓔身後,少女脆生生地開口,兩人放下壓低聲音的交談自然被身邊人聽了個清楚。
白瓔看了她一眼,少女有著一張天真無邪的臉,看上去乖巧又精致,“沒什麼。”
“嗬嗬。”
少女也不追問,隻轉頭望向高台,目光裏有些壓不住的得意,嘴角都翹起來,“今天,可是個好日子呢。”
此時的白王妃輕咳了一聲,“麟兒,安靜。”
少女乖巧應是,低垂的眼睫藏住了眼底深處的急迫。
白瓔看著白麟的動作,蹙眉不展,心裏越發擔憂,她知道這位小妹對於白華的敵視和恨意不淺,哪裏會為了白華高興?
白王父女的動作,自然全部被不遠處的青王收入眼底,雖然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可白瓔眼裏的擔憂他還是看出來了。
青王眉梢挑起一些,或許是姐妹之間的心有靈犀,所以白瓔預感到白華今日會出事?
可預感又如何,移命之術已經生效,今日就會有最好的結果。
青王冷笑著抿唇,此時抬頭,正撞上白王朝他看來的視線。
沉默裏,兩人對視許久,才堪堪收回,互相之間看不出什麼情緒。
“內耗……”
更遠一些的地方,滿頭銀發的赤王低聲自語,卻被他身側的年輕女子聽到了。
女子冷哼一聲,忽地陡然放大聲音,“父王是說青王和白王內耗相鬥,於空桑不利?”
她的聲音很大,刷的一聲,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過來,甚至連遠處的青、白二王都朝赤之一族看來。
赤王趕緊瞪了她一眼,“紅鳶!”
雖然兩王鬥爭眾人皆知,但明麵上並無人敢議論什麼。
赤王趕緊笑了笑,“小女說胡話了,見諒。”
看過來的目光便都散去,赤王鬆氣之後是一陣劇烈咳嗽,許久之後才緩下了氣息,他年事已高、這王位終歸要傳給獨女,可獨女紅鳶此時大約恨透了他。
赤王歎了口氣,壓低聲音道,“我知你對婚事不滿,可你不該在這種時候、用這種法子反抗我。”
紅鳶低著頭,沒說話。
咚——
就在這時候,忽然一聲沉悶的皮鼓大響,隻聽見一聲尖銳的呼喊,“陛下到——”
八抬轎攆之中,那個明黃色的肥胖身子,被人抬著入了高台,正是兩年來“身體不適”的承光帝,這位帝王,此刻除了能呼吸之外、表明著自己尚未死去,別無他用,幾乎連順暢說話都成了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