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冬,新雪洗過天色,微藍之下,那一片落了雪的湖麵遼闊無垠,宛如接著大海。
此時正是暗夜將盡,天光熹微之時。
湖麵上,無數的雙翼輕輕掠過霧氣,駿馬的四蹄無聲落到地上,長著雙翼的駿馬竟是平穩無波地停在了湖麵之上。
“天快亮了,我們得回城了。”駿馬之上,一身紅甲的女子低聲說話。
“是啊,得回城了,”另一匹馬上的人看了身後的遠方,那裏有一座直衝天穹的巨塔,巨塔之上,已經有三兩個隱約的黑點向著這裏疾速飛來,“風隼來了,走吧。”
呼——
駿馬再次伸展開肋下的羽翼,卻不是在湖麵上疾馳,而是猛地向下,沒入了冰冷清寒的湖水之中,就像是一點新葉打旋著掉落在湖麵之上,隻泛起了一圈小小的漣漪。
片刻之後,那架巨大的機械飛鳥凶猛地掠過湖麵之時,激蕩起無數水浪,可此地早已空無一人。
“報告少將!冥靈軍團已然逃遁!”
坐在主座上的冰族青年抿著唇,透過風隼的舷窗向外看去,是日出之時,茫茫一片大亮的鏡湖,“無色城……”
百年之前,空桑覆滅之際,天地忽然簌簌大動、鏡湖更是沸騰不休,就當這驚變安靜下來後,伽藍城裏十數萬的空桑遺民已然消失無痕。
原來,空桑六王以自身鮮血為祭,打開了這座倒影在鏡湖之下的另一個城市——無色城,這座無形無質的城市,接納了所有的空桑遺民,還有那個隻剩下頭顱的空桑皇太子。
一百多年來,冰族建造的滄流帝國橫亙而起,卻始終無法徹底清除空桑餘孽。
“回營地。”冰族的少將下令。
巨大的機械飛鳥調轉了方向,呼嘯離去。
鏡湖之下,那座昏暗、幽深的城池之中,金台之上的頭顱仿佛死去一般,緊閉著雙眼。
“殿下,今日巡視正常!”
從外麵回歸的赤王和藍王恭敬彙報。
金台上的頭顱微微開口,“好。”
除此之外,並無太多話語。
赤王和藍王對視一眼,微不可聞地歎氣,皇太子殿下這般寡言少語的模樣,可是持續了整整百年——他們知道這是為何,百年前六王獻祭,其他五王都幻化為冥靈,可唯獨身為白王的太子妃消散無跡,連後土神戒都自行回歸玉盒。
太子妃,竟是連魂魄都不曾留下。
紅鳶有些看不過去,低聲道,“殿下,您該振作一些。”
她保持著下跪的姿勢,可許久都得不到回音,她最後歎了口氣,還想再說什麼,就在這時,一身黑袍的老人忽然匆匆跑來。
“殿下!殿下!”
大司命難得失去穩重,跑起來都有些踉蹌,可神色卻分明是欣喜的,“殿下!玉盒中的後土消失了!”
金台上一直沉默的頭顱忽然睜開雙眼,“……白華?”
……
千裏之外,漫天風雪。
慕士塔格的半山腰裏,有一處不大的背風山坳,隻覆蓋了一層薄薄的雪,掃去之後就能落坐,算是勉強提供了一處可供十幾人休憩的避風港。
“噠!”
“噠噠!”
“見鬼!這火是點不著了!”
駝背的男人罵罵咧咧,不停地打著手中的火石,可惜生不出半點火來。
此時的山坳之外,呼呼的風雪還未停歇,反而有越演越烈之勢,颶風吹起亂雪,這場暴風雪幾乎全部掩住了方當正午的日頭,隻顯得天地昏暗如夜。
“該死,怎麼點不著!”
“喂!你們誰來幫忙生火?”
駝背男人高呼一聲,坐在他旁邊的一行人卻沒有一個出聲。
這裏已經是慕士塔格雪山的半腰,長途跋涉剛剛結束,路上還死了不少人,此時此刻,大家都累得仿佛全身散架,
停下休息後,按照內部的分工,撿枯枝、挑幹糧,各自完成了份內的活兒,一群衣衫襤褸饑寒交迫的流民立馬找了地兒躺下休息,等著開飯,哪裏還有餘力管旁人的閑事?
“媽的,一群殺不盡的窮鬼,餓死你們!”
呸了一聲,駝背男繼續不懈地敲擊著火石,敲了許久也沒見著火星,他越加煩躁,此時忽然有個清脆的聲音開口,“大叔,你看看是不是火絨濕了?我這裏帶了火鐮,你看好不好使?”
“嚓!”一聲脆響,冰冷的空氣裏忽然熱流湧起,瞬間燃起的火舌舔著枯枝,燒起了一蓬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