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驚喜地叫了起來,快步向前跑去。

前麵是一處小村落,南北走向的小村子,土木混造的屋舍都建在平地上,圍了木柵欄。

也許是因為日頭已落,屋外都沒什麼人,昏暗的天色下,是透過紙窗的幾點遙遙燭火,還有時遠時近的幾聲犬吠。

“……你好!”

婦人忽然被嚇了一跳,手裏提著的泔水桶差點撲了出去。

昏暗的夜色下,隻看見一個纖細的人影立著,婦人眯起了眼睛,嚷道:“誰啊這是?”

“……是路過的……能借宿嗎?”

好聽的女音讓婦人眼睛一亮,她趕緊轉頭喊著屋子裏的人,“老頭子,快出來看看!”

一個身材幹瘦的中年男人推了門出來,掌著油燈,“怎麼了?”

“有年輕姑娘要借宿!”婦人朝對方擠眉弄眼。

中年男人一愣,隨後舉著油燈往前一照,昏黃的燈火下,是個纖細瘦弱的少女,睜著漆黑的眼仁,雖然一身髒汙,可看輪廓就知道,這姑娘洗幹淨了絕對不醜。

“能借宿嗎?”

中年男人眼睛頓時發亮:“能能能!”

“來,姑娘,快來!”婦人下手更快,一把拉住少女的胳膊,往裏引去,“進屋裏去說話。”

進了屋。

白華編了些謊話,說自己是本地人,去天闕挖藥,卻掉入了山坳,好不容易才爬出來——這自然是真嵐囑咐的,滄流在截殺東來者,除了派出的征天軍的力量,隻怕這臨近天闕的村子,也做了不少安排。

她說的這些話,若是細究或許可以抓出許多問題,但這對中年夫妻並沒問太多,反而熱情得緊,又是送吃的,又是送熱水,還給了一套幹淨清爽的衣服。

送走他們後,白華把門栓好。

“你怎麼看?”

門剛關上,她背後的包裹裏又發出聲音。

她把皇太子的頭顱拿出來,左右看了看,最後放在床榻上,白華還有些疑惑,“什麼怎麼看?”

“這對夫妻,”頭顱臉上沾了不少汙漬,此刻看上去像是剛從煤灰裏扒出來,“他們熱情得過分,或許有什麼問題。”

“嗯……好像是哦。”白華點著頭,卻坐下來先吃了口東西,那是半塊烤熟的紅薯。

床榻上的頭顱看得眼睛一跳,“不清不楚的食物你就這麼入口了?”

剛嚼了幾口的紅薯頓時吞不下去,少女的臉頰被食物撐得鼓起,她猶豫了一下,“食物有毒?”

頭顱歎了口氣,“沒有,你吃吧。”

“我記得你以前很聰明的,怎麼百年未見,現在越來越傻?”

一大口紅薯已經吞進去,白華很是隨意,繼續大口吃著,咕噥不清道:“不是有你麼,我又不需要勞心。”

床榻上的頭顱先是一愣,轉而就是嘴角翹起,“是,我勞心,你勞力。”

這句話皇太子很愛聽,他知道這姑娘從來不傻,能變得如此沒心沒肺,是因為她把自己托付給了值得她信賴的人。

“托付給我了啊……”真嵐低聲說著,高興得眼睛都眯起。

白華已經吃了大半,這時湊到床邊,盯著那個同樣髒兮兮的腦袋,把另外小半塊紅薯遞到他嘴邊,“你要吃嗎?”

“不對,你都沒有胃了,不用吃東西的吧?”

聽得她這樣說話,真嵐笑,“你吃吧,我不用吃東西,我的時間定格在百年前車裂那一刻,不會感到饑餓。”

“這樣啊……”

她眼睫垂下,又想到當初的那一幕,她在雨夜裏瘋狂疾馳,可終究遲了,隻能親眼看到最慘烈的場景,那一刻,她仿佛也感受到了被撕裂的巨大痛苦。

敏銳感受到她低落下去的情緒,真嵐當即打斷,“哎,你吃完了趕緊去洗洗,身上又髒又臭的,熏得我眼睛都睜不開。”

白華果然被打斷,她抬眼瞪他,“你也不幹淨!”

說著聞了聞自己,真的有股不小的味道,於是皺著臉。

“哈哈哈,很臭對吧,還不快去洗!”腦袋哈哈大笑。

屋裏正好有熱水,她打算去擦洗換身衣服,但走到半途又折回來,半床被子一拉,頓時蒙住了皇太子的腦袋。

“喂……你幹什麼……你要悶死我……”

“你又沒肺,悶不死,”白華懟了一句,而後正當道,“我要擦身,你不許看!”

被褥下的腦袋頓時安靜。

雖然真嵐想說,若是他要看,這床被子可擋不住他的視線。

但皇太子到底是個隻會嘴上胡咧咧的正人君子,一邊嘟噥著“老夫老妻了,還害什麼羞”,一邊規規矩矩待著沒動。

等了也沒多久,那床軟被又被人掀開。

已經洗漱換衣的少女此時清爽幹淨,終於露出完整的麵貌來,黑發黑瞳、膚色白皙,看上去頗有靈氣,隻是有些瘦。

真嵐看了片刻,當即嘖嘴,“你這一世的樣子還挺好看,就是瘦了點,身材比之前的還幹癟,隻怕摸起來手感不好。”

“不過也是運氣好,總歸你沒轉世成癩蝦蟆,不然我得認一隻蝦蟆當老婆……”

啪!

一巴掌拍在真嵐的頭頂,少女將他提起,呲牙,“你也臭得很,我給你洗洗吧!”

說著就抱著腦袋,塞進了水盆,然後是一陣力氣不小的揉搓,可憐的皇太子再被抱起的時候,麵皮都被搓得發紅。

“痛,你這力氣太大了……”

腦袋喋喋不休,“我隻是說實話,你這是報複我,不,你欺負我沒手……”

白華哼著小調,拿布給他擦了臉,呲牙笑道,“對啊,你沒手。”

喋喋不休的腦袋一頓,但是沒法反駁。

看真嵐無語的樣子白華很高興,她仔細給他擦幹水,然後放到了褥子上,拍拍腦袋,“時候不早了,睡吧。”

說著自己也脫了鞋襪,合衣躺上了床。

就在她剛躺好,床角的腦袋忽然動起來,咕嚕嚕滾到了她眼前,理直氣壯地表示,“冷,我要進被窩!”

白華一愣,拒絕,“不行。”

腦袋開始叨叨,“我隻是一個頭,占的地方非常小,你不能如此絕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