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薩哈魯，意為綠野之地。
那是一片廣闊的綠洲，在以灰黃色為主色調的西荒土地上，蘇薩哈魯綠得有些格外出挑。
這麼一片富有生氣的綠野，自然也是西荒各大部落爭先要占的地方，蘇薩哈魯本被霍圖部所占，但是因為霍圖五十年前反抗帝國，被圍剿後，很快就敗落了。
這一處地方，便被曼戈爾部落收了去，雖然變換了主人，但同樣都是逐水草而居的牧民，彪悍又粗野，熱情又直率，蘇薩哈魯便依然如舊。
白華和凝出身形的真嵐，也就幻化了麵孔，對那些牧民說他們在東澤過不下去、所以來西荒討生活，居然也無人懷疑什麼，被牧民們順利接納，甚至還有人幫忙建造氈帳，其實隻要你沒有惡意，這些西荒人都是極為熱情的。
兩人就那麼在蘇薩哈魯住了下來，接連七八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同牧民們一樣、喝著深井水、吃著犛牛肉。
日子過得舒服愜意，這天大地大，你不用擔心任何事，不憂過去、不慮未來，隻要享受現在就好了，白華甚至還拿金銖買了幾隻羊養著，天天去放牧。
隻不過白華放牧的技術不太好，每日傍晚時候，趕著這幾隻羊回家都要費大力氣。
今日也照常是這樣。
“啊啊啊，你別跑！”
“你給我站住！”
“還有你！”
“再跑我砍你了！”
盛夏的入夜，從天邊火紅的晚霞開始，遼闊的綠野之上隻聽見少女氣急的聲音，引得路過的幾個牧民紛紛發笑。
那個穿著粗布麻衣的黑發少女，提著裙子，奔跑在綠野上，追趕著幾隻不願回去的小羊。
時至傍晚，羊兒們都該回圈了，可顯然，少女養的那幾隻東奔西竄的，根本不願回去，她追了一大圈，臉都紅了，可還是沒趕回一隻羊，沒有辦法，她氣得卷起袖子，拔足衝上去就將一隻亂跑的羊羔後腳一抓，倒拔著提到半空。
被她倒提的羊羔咩咩亂叫，還掙紮著，她提手就往羊腦門砸了一記手刀，還帶著一絲殺氣，“不許叫！”
啪！
似乎被這殺氣鎮住了，那羊羔連動都不敢動了，僵得像塊木頭。
於是少女心滿意足地提著羊回去了，以此類推，其他的幾隻羊，便也被那麼提回去，當她提著最後一隻羊羔回到東麵的那頂氈帳邊，獵捕回來的男人們也正往家中趕。
“哈哈，山風，你可得教教阿華，小羊嬌貴，可不能這麼提回來。”
打頭的壯漢瞧見了少女捉羊的模樣，哈哈一笑，聲音十足洪亮。
白華聽到響動，抬頭就看到了他們，一隊膚色棕黑的男人裏，有個白膚的年輕男人特別出挑，他見她望過來，對她眨了眨眼，笑如陽光。
說起來，其實真嵐長得挺好看的，特別是笑起來的樣子，她心裏忽然冒出這麼一個念頭。
“薩朗說得對。”
真嵐點了點頭，然後大步朝她過去，“阿華，小羊不能這麼抓。”
輕輕將白華手中倒提的羊羔接下來，聲音輕緩，“你這麼趕羊回來可不行。”
他語氣很輕，絕不是責怪，但她忍不住辯駁，“是它不聽話，不信你放開它，它死都不回羊圈！”
可真嵐放開手，那羊羔一落地，就咩咩亂叫著衝回了羊圈。
白華都愣住了。
那群圍觀的男人們當即爆發出一陣大笑，這都是在笑她。
眼瞧著少女臉越來越紅，壯漢薩朗先說了好話，“哈哈，沒事沒事，牧羊這種事，你們東澤人都不懂，多學學就會了！”
很快就有人附和，“是啊，很簡單的，管好頭羊就行了。”
“不過阿華還是很厲害的啊，比我家小桑厲害多了，看上去明明小小的，力氣這麼大……”
薩朗抖了抖背上托著的獵物，扔下一隻赤色的沙狐，“來，山風，這是你今天的報酬，拿好了，這沙狐皮剝了能換不少金銖呢。”
真嵐搖頭，“我又沒幫什麼，不需要的。”
“要的要的，今日獵物抓了這麼多，多虧了你眼力好，不然可抓不住這許多。”
薩朗大手一揮，帶著人就要往前走，走了沒幾步又想起什麼，大聲道，“山風，今夜是豐收之夜，你們記得□□空地，會辦篝火大宴！”
“好！”
他應了一聲。
待到人群走遠，真嵐才笑眯眯地看著少女，搖頭，“唉，沒想到啊，你之前也是這麼趕羊回來的？看來我真得教教你牧羊，不然你每天用‘殺氣’去鎮它們，這可憐的小羊羔，遲早要被嚇死。”
白華不服氣，但是沒辦法，“……那你教我。”
“很簡單的。”
他拉著她去羊圈，“看見那隻耳朵帶斑點的羊了麼，那是頭羊，你隻要管住它就好了，它領頭，其他小羊會跟著的……”
“我再給你製個驅羊的長棍，你到時候帶著，用棍子會好很多。”
“還有鈴鐺，給那隻頭羊帶上，到時候你可以聽聲辨位。”
“對了，你這幾日去原野有沒有被蟲蚊咬到？我記得有一種稞草，揉碎了可以驅蟲……”
聽著他一句一句地叨叨，白華心裏一鬆，慢慢笑起來，真嵐這家夥，真的很適應牧民的生活啊，其實她也挺適應的，除了這幾隻不聽話的羊——如果能一直生活在這裏其實也不錯，可惜……隻是如果，沒有多少時間了。
她垂下眼睫，想到不遠的未來。
敏銳發現她的情緒變化，他忽然停下嘴邊的話，攥緊了掌心纖細的手，那是細膩又柔軟的觸感，“你這些日子，似乎都不開心？”
“我哪裏不開心了？”
白華抬眼就瞪著他，“我是不是眼睛一閉，你就覺得我不開心？”
真嵐眉頭微皺，他對情緒的感知一向敏銳，這些日子，他總覺得白華有些低落，可每每一問，她都是反駁。
“我是在想，晚上不是要辦什麼篝火大宴，要穿什麼裙子過去？”
從他掌心抽出手，白華轉身就進了氈帳，聲音輕快，“我得找條好看的裙子！”
進了氈帳的姑娘又鑽出個腦袋，“喂，你幫我瞧一瞧？”
他抬步進去，沒再追問，“我覺得紅的那條裙子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