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半含酸(1 / 3)

鍾意今日是得了慈寧宮小太監的通傳,故而特特嚴妝前來向駱太後請禮問安,不成想,駱太後一句“禮佛”,連個影兒都沒有讓鍾意見著,反是與陪在慈寧宮的康敏公主、及進宮前來拜會她的長寧侯府一行撞了個正著。

三方聚在一處,不鹹不淡地說了沒幾句話,鍾意便領著人複又回了長樂宮去。

長樂宮裏裏外外,正由還晴盯著人在灑掃侍弄著,見鍾意回了,宮人太監們便俱都又迎了上來,向著鍾意行禮問安,鍾意擺了擺手,示意眾人繼續忙各自手頭上的活,轉身獨獨點了柳兒一個,跟著她一道進入內殿。

乍雨起身去給鍾意新沏了盞六安瓜片來,鍾意抬手接了茶,朝著乍雨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到殿門口去守著,然後眼睫微垂,輕輕呷了口茶,細細地打量起如今正惴惴不安地跪在自己腳邊的“柳姨娘”來。

柳兒如今不過十一二歲上下,兩把小辮垂在腦袋左右兩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來,怯怯地望著鍾意時,臉上自有一股如她年紀一般的純真無辜,讓鍾意一時之間,倒是有些難以將她與記憶中的那位能說慣道、掐尖要強的“柳姨娘”對上鉤了。

“本宮聽傅三姑娘喚你為‘柳兒‘,可是你家中姓柳?”鍾意悠悠地喝了口茶,隨口撿了個疑問來打開話頭。

“啟稟娘娘,那倒不是,‘柳兒‘是奴婢的名兒,奴婢乃是長寧侯府的家生子,父親原是在外院給老侯爺趕馬的,因活兒做的耐心細致,特被主家賜了‘傅‘姓,”柳兒提起這一遭,言談間倒是難掩得意之情,歡歡喜喜地與鍾意道,“所以,真要說的話,奴婢的名姓應為‘傅柳兒‘。”

“原是這樣啊……”鍾意點了點頭,心中卻一時更為惘然了,頓了頓,她複又問柳兒道,“就這麼說,你當是一出生便在洛陽……長到十餘歲,可曾出過豫州府去?”

柳兒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乖巧答道:“啟稟娘娘,奴婢的父親母親皆是土生土長的洛陽人,又一道在侯府裏做工,奴婢自出生起便沒連這洛陽城都沒有離開過,更遑論是出這豫州府去了……不過娘娘!”

“奴婢兄長剛剛議了親,嫂嫂家乃是山西府的!”柳兒話到一半,突然像想起了什麼一般,激動地補充完,複又訕訕道,“當然,若不是今日得了這大造化,陪娘娘要到身邊來……等到屆時兄長成親,奴婢跟著人過去迎嫂嫂時,或許就能出一回豫州府了!”

鍾意輕輕地點了點頭,麵上沒顯出什麼異樣的神色來,心卻隨著柳兒的話一下子沉到了穀底。

——這般看來,上一世趙府之禍,絕非是偶然的巧合了。

無他,隻因柳兒今日所述,與昔年柳姨娘所稱,兩種說辭,可謂是完完全全的天差地別,沒有半點能合得上去的。

——上一世的柳姨娘,可自稱是一位土生土長的山西府人,老家周渠遭了水災,孤身一人苦伶仃地逃到了晉陽來,被當時開門施粥的趙府管家看中,瞧著她模樣伶俐,又能說會道,還會撥弄幾下算盤,看得懂賬本,便留了她在趙府的帳房裏做工。

至於後來,她從賬房裏爬到趙府大夫人身邊,又在趙夫人的眼皮子底下爬上趙老爺的床……後來紛紛擾擾的,還在趙府中鬧了好一陣的是非,當然,最終還是心想事成地如願給抬了姨娘去。

但前後算下來從柳兒入趙府到鍾意含冤而去,足足有快八年的時間裏,鍾意可卻從未曾聽說過什麼對方與洛陽相幹的消息。

——更遑論是什麼長寧侯府的家生子了!

鍾意原還以為,自己上輩子最後的含冤慘死,是因為趙府大夫人與柳姨娘鬥法,自己卻枉做了那枚在兩邊爭寵中被拋出來的廢棋:得寵的柳姨娘拿鍾意的“不貞”來攻訐大夫人這邊,卻沒有想到大夫人幹脆選了明哲保身,撇開手任由鍾意自生自滅了去。

是而重生之後,鍾意一沒有力氣去與趙府裏的大夫人計較,二也無意再去和柳姨娘重來一回繼續爭那點風頭……說她懦弱也罷、廢物也好,其實她隻是覺得太累了,背著上輩子那些痛苦不堪的回憶負重前行太累了,一朝重回到入府之前,鍾意隻想立時與趙府幹脆利落地斬清了幹係,再無接觸。

剛回來的時候,鍾意甚至連任何人都無力去報複,隻一心想過好自己的小日子。

後來被承恩侯夫人林氏帶回洛陽,整日裏安安生生地被閑置在侯府中,遠離了晉陽城裏的那些是是非非,上輩子的那些人與事啊,也都漸漸在鍾意的記憶中被一一消磨無痕了。

每日有其他的人情往來、迫在眉睫,鍾意便也隻在心中默默的告誡自己:上輩子受的那些罪,也就隻當是吃一塹長一智了,大夢一場,醒來後也不必再去枉自糾纏。

不然的話,反更累了自己的心。

但現在的鍾意,卻無法繼續這麼想了……畢竟,她實在是難以想象,究竟有什麼樣事情,才能值得讓一位侯府的家生子,千裏迢迢地從洛陽跑到晉陽去,再編造身世、滿口謊言地擠身於趙府內宅之中。

——最後又偏偏害了鍾意的性命去。

就是鍾意自己想把這一切當作是巧合……她一時都無法說服自己。

“你方才說,你嫂子的娘家是山西府人,”鍾意緩緩的吞了一大口熱茶,以此來抵住心底往上翻湧的那股涼意,輕輕地將手中的茶盞放到邊上的小案上,眼皮微撩,冷不丁地問了柳兒這麼一句,“……是周渠那邊的人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