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懷楚被人封住嘴帶出,塞進馬車,連夜往宮外去。
馬車一停下,沒等江懷楚說話,江懷逸已經從人手中接下了江懷楚,朝帶江懷楚出來越過重重盤查的兩個黑衣長翎衛深鞠一躬,自己拽著不斷衝他搖頭的江懷楚,在親信的幫助下,將他塞進了身後早已備好的馬車,自己也上了馬車。
得到謝遮的消息後,江懷逸已叫同行的其他人先行分散離開,一行偽裝成普通百姓的親信按照昨夜原計劃,飛速帶著人出城。
馬車上,江懷逸撕下江懷楚嘴上的封條,江懷楚立即說:“皇兄,我不能走。”
江懷逸的臉肉眼可見地陰沉了下來:“你這時候還念著他?”
江懷楚搖頭:“不是,我不能走,放我的是謝遮,蕭昀絕沒那麼容易蒙騙,如果事情敗露,我們半道上被劫,到時候不僅你要被我連累,連謝遮也……”
江懷逸冷著臉說:“我們的人未必拚不過他。”
“皇兄,這是我不願看到的。”
“那你想怎麼辦?事已至此,總得有犧牲。”
江懷楚搖搖頭:“我懷了他的孩子,隻要我告訴他,他不會把我怎麼樣的……”
江懷逸為他的天真感到可笑:“他以為你是敵國奸細,他還能光明正大娶你不成?!他要納你做妾怎麼辦?無名無分怎麼辦?”
江懷楚顯得很冷靜:“我沒想過嫁給他,妾又怎麼樣?無名無分又怎麼樣?我要的又不是他,我隻希望你們和孩子好好的,他現在在氣頭上,肯定不會讓我好過,我原先的打算就是告訴他,拖住他,先活著,另找機會脫身,你們眼下太急——”
“我不同意!”江懷逸冷冷說,“我寧願死傷慘重,也不會同意你再留在他身邊!”
江懷楚不解說:“這是對所有人做好的方法。”
“但不是對你最好的辦法,你是個男子,你這樣不明不白待在他身邊,像什麼樣?!你還懷了他的孩子,肚子大了別人怎麼想你?!”江懷逸氣得心口發痛,語氣努力緩和了些,依然不容置喙,“懷楚,你該自私一點,為你自己考慮。”
江懷楚心頭一軟,依然堅持:“皇兄……”
“他就算來追,這麼急,也隻能調動一部分人,”江懷逸冷冷說,“總之拚個你死我活,我也不會再讓他染指我的弟弟。”
“皇兄——”
“不要再說了!”江懷逸又把封條無情地貼了回去。
江懷楚:“……唔。”
……
皇帝寢宮。
皇帝昨夜徹夜未眠,如今坐在桌案前看奏折,手中的奏折慢慢鬆了。
蕭昀久違地陷入了同一個夢境。
夢是接著上回的,蕭愛國的娘子謝才卿懷了蕭昀的孩子,和蕭愛國和離,跟蕭昀搬出了農村,住到了小鎮上,幸福地籌備婚事。
這日是他們結婚的日子。
夢裏,蕭昀猛地醒過來,忙道:“幾時了?”
“午時了。”
“午時了!”
“對啊。”
蕭昀原以為回應他的應當是待會兒和他一起鬧洞房的狐朋狗友,身前的聲音卻沙啞難聽,他仔細看去,是個脊背佝僂的短褐衣瘦幹老頭。
蕭昀環顧,這才發現自己躺在牛拉的門板上,老頭正在前麵甩著鞭子打牛屁股,催牛快速行進。
蕭昀瞪大眼睛:“我在哪兒?我不是要洞房花燭嗎?”
老頭歎了口氣:“愛國,別做夢了,醒醒。”
蕭昀愣住了:“你喊我什麼?”
“蕭愛國啊。”
蕭昀騰得從門板上爬起來,看著自己綁著木板的莊稼人碗口粗的左腿,心頭前所未有的驚恐。
老頭見他起來:“那你自己走吧,小心腿,你說你真是想不開,非要來參加你弟弟的婚禮,路上還摔斷了腿。”
“我不拉你了,反正快到了,他們家就在前麵,”老頭歎了口氣,“我說你是何苦呢,你娘子都懷了你弟弟的孩子,你還能叫她打了不成?人貴自知,你弟弟樣貌俊逸,身子又強健,十分能幹活,是個姑娘都喜歡的。”
“愛國啊,我勸你就吃了這個啞巴虧,別去自取其辱了,老早你娶你那媳婦兒,我們就私下說,你和她不般配,不是一路人,她長得太漂亮了,決計不是安分的,不是你能駕馭的了的,哪能對你死心塌地啊?指不定就把你耍得團團轉,反正心裏肯定沒有你,你看吧,果然如此,你就進京趕個考,她連你弟弟的孩子都懷上了,那肚子那麼大,少說三四個月了,肯定是你前腳剛走,他倆後腳就滾一起——”
“我放你媽的狗屁!那是老子的媳婦兒!老子的!孩子也是老子的!老子的!”蕭昀怒道。
老頭略帶憐憫地看著他。
自從謝才卿和蕭昀私奔後,蕭愛國就總神誌不清,叫囂自己才是蕭昀,奪走了兄長的妻子。
村上人都理解他,隔壁李村受到重大打擊的張二麻子也篤信自己掉進水裏淹死的小兒子沒死,還總笑嗬嗬地和旁人說,小兒子就在屋裏玩兒呢。
……
蕭昀杵著拐棍一路飛奔,終於趕到了鎮上張燈結彩的那戶人家家裏。
“蕭愛國!你怎麼來了!”
人群看著往悶頭往裏麵衝的矮壯男子,震驚騷動起來。
“蕭愛國!是蕭愛國!”
蕭昀怒道:“你他媽才是蕭愛國!老子是蕭昀!”
“蕭愛國這是瘋了嗎?”
“可能打擊太大了吧……”
人群竊竊私語,蕭昀不顧一切,粗暴地推開周圍的人,終於衝到了最裏麵,腳步卻猛地頓住了,如墜冰窖。
最裏麵,司儀剛喊完“三拜夫妻”,高大俊逸的男子就橫抱起了一邊身材纖瘦亭勻的謝才卿。
人群哈哈大笑:
“這就等不及送入洞房了?”
“說什麼呢!人娘子懷著孩子呢!”
“哦對,我都忘了,蕭昀可真疼媳婦兒!”
謝才卿肚子隆起,紅了臉,白皙如玉的手搭在男子肩上,男子將他穩穩抱著,衝在座賓客一點頭:“謝謝各位捧我蕭昀的場,蕭昀就先不奉陪了。”
“沒事沒事,哈哈哈還是娘子和孩子重要。”
“真好啊,真般配啊。”
“蕭昀”掃視人群,目光最後落到了衝進來的“蕭愛國”身上。
蕭昀一瞬間看清了他的臉。
古板冷淡、威嚴端肅。
江懷逸。
“我草你媽江懷——”
蕭昀下巴一點,渾身一震,猛地醒了。
尹賢見陛下睡著了,過來給他披外袍,被他這麼一吼,直接嚇跪了:“陛下恕罪!陛下息怒!”
蕭昀眉頭猛地一皺,心頭浮上一絲莫名的煩躁不安,揮之不去,甚至變本加厲,成了心慌。
他沉默幾秒,看了眼窗外濃黑陰鬱的夜色,皺眉道:“你去大牢看看。”
……
江懷楚答應不再說惹他不快的話後,江懷逸才將江懷楚嘴上的封條揭下。
馬車以最快的速度行駛,一個多時辰,他們已經出城三十裏,最多再行駛一個時辰,他們就徹底脫離了京城的管轄區,進入了地方。
到時候危機就徹底解除了。
一路上江懷楚幾次三番想同江懷逸搭話,可能是道路不平兼之行進過快,馬車過於顛簸,每次一張口,就是一陣竄上喉嚨的惡心,他忍不住扶著車窗幹嘔起來。
第一次江懷逸還緊張關切地問,後知後覺他是害喜後,臉頃刻就冷了下來,眸光如刀,仿佛想透過時空殺死誰。
江懷逸沉著臉:“忍著,離了京城區域,再讓太醫給你看。”
江懷楚搖搖頭:“……我沒事。”
胎是有點不穩,之前他不知道,還和蕭昀那樣做了,之後情緒還劇烈起伏,沒流了都是他幸運。
眼下還沒到先兆流產的地步,但也經不起別的衝撞了,隻不過事急從權,哪有時間顧得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