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示意陳秀把匕首給他:“我也幫你處理一下,不管那群蜂有沒有毒,蜂刺都早些弄出來為好。”
陳秀想到匕首的刀鋒將要割開她的皮肉,手掌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別看她剛才揮刀的時候挺穩挺利索,那是因為不是朝自己的肉下手。
可她知道李繼說的對。
咬著唇將匕首遞過去,然後緊緊閉上眼睛偏過頭,送上自己受傷的左手。
見她這麼怕疼的樣子,李繼用了最快的速度幫她挑出蜂刺,她被蟄到的兩處幾乎是剛感覺到疼痛,就已經被處理好了。
其餘被蜜蜂蜇到的人,李繼也如法炮製。
隊伍在原地停留了一會兒,陳銅依舊昏迷不醒,氣息還越來越微弱,眼看人就要不行了,李繼也顧不上窒息的危險,將藥丸化在水裏強行給他灌了下去。
可惜,人依舊沒什麼反應。
大家都能看出來,陳銅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在他徹底斷了氣息的那一刻,同伴忍不住嚎啕大哭:“隻是被蜜蜂蟄了一口,怎麼就這樣了呢?我可怎麼跟嬸子交代……”
陳秀怔怔地看著,喉頭似乎有什麼堵著,張了張嘴,卻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她下意識求助般看向李繼。
李繼一眼就看出陳銅已經斷氣,但還是蹲下身,伸出手探他的鼻息,又去摸他頸邊的動脈。
陳秀心中漸漸生出了一絲微弱的希望。
萬一呢,萬一還有救呢?
所有人都緊緊盯著李繼,下意識屏住了呼吸,生怕打擾到他。
李繼每處都仔細探查了兩次,可惜結果沒什麼變化。
他收回手,心中不忍,但還是頂著眾多人期盼的視線搖了搖頭。
一婦人失望地喃喃道:“他還沒有娶媳婦,還沒有生個娃娃,他還這麼年輕……”
可再怎麼哀惜歎惋,人也不可能死而複生。
他們選了一個可以照見陽光的地方用來埋葬陳銅的屍身。
坑挖得很深,十分耗費精力和時間,但這裏是山林深處,如果隻挖一個淺坑,饑餓的野獸很可能將陳銅的屍身刨出來吃掉,他們隻好盡力挖得更深一些。
陳秀一捧一捧地撒著土,陳銅的屍身漸漸被泥土掩埋,她眼中積蓄已久的淚水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
剛剛還那麼鮮活的一個人,就這樣突然地離開了,他還沒有完成“到外麵見一見世麵”的夢想,還沒有娶妻生子,還有雙親需要奉養……
世事果真無常。
李繼拍拍她的肩膀,權作安慰。
陳銅的好友埋下最後一捧土,手背一抹眼淚,用力錘地:“這該死的世道!”
而另一邊……
“你們幹什麼!”杜威狠狠皺起了眉頭,任誰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的宅子被包圍都不可能開心,尤其是包圍的人裏還有不少眼熟的人,正是不久前他收攏的流民,昨天還是他的手下,一夜的功夫就倒戈了。
“清河起義軍!從今天起,六陽鎮我們接管了!”包圍宅子的人喊道。
杜威的臉色頓時更加難看了,雖然他還沒有下定決心是不是要趁這個機會做出一番大事業,可主動放棄和被迫放棄是兩碼事!
“我就說這群流民不靠譜。”杜威一個手下開始嘀咕。
他倏地轉頭瞪過去,那手下見他手上青筋暴起,麵目猙獰,想起先前隱約聽過的傳聞,身體顫了一下,立馬低眉斂目,閉緊了嘴巴。
這樣的事情發生在六陽鎮的很多地方,許多人的宅子被圍住,然後就是強製性的征兵征糧。
一瘦弱漢子被拖出家門。
“你們幹什麼!”
“嘿嘿,加入起義軍!給你一個好去處!”
“我不去!”
“爹,我要爹爹……嗚嗚嗚……”
“當家的!”
瘦弱漢子的妻兒哭喊著。
“我的兒!”老婦人撲倒在地上,抱住征兵人的小腿哭求,“軍爺行行好,您行行好,我家的糧食你都可以拿走,他身子弱,連雞都沒殺過,當不得兵,當不得兵的!”
“滾開!”征兵人拖著她走了幾步,發現甩不開,直接一腳將她踹開。
老婦人撞到牆跟,頭一耷拉便沒了聲息,鮮紅的血液從她灰白的頭發中淌出,刺痛了瘦弱漢子的雙眼。
他目眥欲裂,朝老婦人的撲過去:“娘!”
征兵人沒防備他陡然增大的力氣,被他掙脫了,瘦弱漢子摔在地上,三兩下爬過去,顫抖的手指往老婦人鼻下一探,淒聲痛哭:“娘!”
“奶奶!奶奶!嗚嗚嗚……娘……”
瘦弱漢子赤紅著雙眼,用顫抖的手抄起牆角的鋤頭衝過去:“我跟你拚了!”
俗話說:“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
憑著一腔孤勇,瘦弱漢子跟身強體壯的征兵人拚了個兩敗俱傷,這時,妻子咬牙撿起牆角的半截磚頭,狠狠朝著征兵人的後腦勺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