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秀聽話地挪過去,姥姥輕輕握住她的的手,細細打量她的眉眼,感慨道:“我的阿秀如今也長成大姑娘了。”
“你當初定親那會兒,我還擔心李繼那小子會不會對你不好,想著有你舅舅和你爹在,誰也不能欺負了你去,這些日子看著,他確實是個可靠的,姥姥也就放心了。”
話的內容很正常,一個普通老人家對小輩的嘮叨叮囑罷了,但陳秀總覺得她們這樣很像是前世電視劇裏交代遺言的場景,很是別扭,於是笑著撒嬌道:
“姥姥,他對我好不好還要看以後怎麼樣,姥姥要幫我看著,替我撐腰才是。”
姥姥大笑兩聲,滿口答應:“好,好,姥姥自然是要給我的阿秀撐腰的。”
說著她低下頭,從手腕上褪下一個鐲子就要往陳秀手上套,沁綠的手鐲色澤不均,算不上好品相,但在普通人家已經是頂頂值錢的物件了。
陳秀一驚,縮著手不肯戴:“姥姥你這是幹什麼?”
見她不配合,姥姥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當初你娘嫁給你爹的時候,家裏還沒有攢下多少銀子,給你娘的嫁妝有些薄了,我本想著等你出嫁的時候要添妝了,補償給你也是一樣的。”喵喵尒説
她回憶著那些年老頭子還在的時候,雖然日子過得苦,但家裏人每個人都平平安安,過年了能湊一大桌子,熱熱鬧鬧的,不像現在……
她歎了一口氣:“經過這一遭,姥姥算是想明白了,誰知道明天會怎麼樣呢?好好的世道說亂就亂,好好的人說沒就……”
話到這裏,姥姥的嗓子有些哽咽。
陳秀擔心道:“姥姥……”
“沒事兒。”姥姥搖搖頭,伸手擦擦眼淚,把鐲子往陳秀手裏塞,“我老婆子年紀也大了,指不定哪天天一蹬腳就去了,早點給你我也好安心,收著吧。”
原來剛才並不是她的錯覺,姥姥真的一時喪氣,想著交代遺言了,陳秀趕緊勸道:“姥姥你千萬別說這些晦氣話,不會的……”
“奶奶不會死的!”旁邊的李聰大聲說道。
他本就是驚弓之鳥,聽懂話裏的意思後嚇得整個人撲到床上,緊緊抓住姥姥的衣服,淚水流了滿臉,一直不斷地重複:“奶奶不要死,奶奶不會死的對不對……”
姥姥臉色一變,趕緊摟著他哄:“是奶奶不好,奶奶不該說這樣的話,奶奶不會死的,奶奶怎麼會死呢?奶奶還要看著小聰長大,給小聰娶媳婦兒呢,不會的,奶奶舍不得小聰……”
保證的話說了一大堆,陳秀也跟著一起哄,李聰的眼淚還是不停地掉。
就這樣過了好一會兒,李聰終於止住了哭聲,像是哭累了,打了兩個嗝,挨著姥姥睡著了。
總算是停了,聲音這麼大,再哭下去,她真怕他把嗓子哭啞了。
陳秀吐出一口氣,頭一次知道原來哄人也是個力氣活兒。
她輕輕地將李聰的手腳擺好,免得醒後因為別扭的睡姿落得渾身酸疼,不過他手裏的衣服揪得緊緊的,陳秀試了好幾次,怎麼也抽不出來。
陳秀給他蓋好被子後再次試了試,小聰皺著小臉“咿唔”出聲,像是立馬就要醒轉,陳秀隻好放了手。
姥姥拂了拂小聰額前的碎發:“算了,就讓他捏著吧,我反正也不下床。”
陳秀看了看睡得不算安穩的小聰,點點頭:“那好吧。”
李氏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等陳秀弄好才走進屋子,壓低了聲音問:“怎麼了?”
姥姥十分懊悔:“是我的錯,那些死啊活啊的話不該在他麵前亂講,他剛剛沒了娘,又沒了兄弟,哪裏聽得了這些?”
就著最後聽到的幾句話,李氏大概猜到了是怎麼回事,她找了個椅子坐下,看著李氏露出的小半張臉道:“是這樣,小孩子雖說忘性大,卻也最敏感,往後幾天我會多注意他些的。”
姥姥:“你嫂子已經……去了,我身子又不中用,隻能麻煩你這個姑姑多照顧他了。”
李氏點頭道:“我會的,娘你這兩天就好好休息,按時喝藥就行了,一切有我們呢。”
喝藥!
陳秀想起桌上的湯藥,匆匆走到桌邊端起藥碗,用指腹碰了一下碗壁。
已經涼了。
李氏看著明顯沒被動過的藥,眉心一下子皺起了好幾條線:“我不是早就讓你端過來了嗎?怎麼還沒給你姥姥喝。”
姥姥怕她數落陳秀,解釋道:“是我讓阿秀先放著涼一下的,後來因為小聰就忘記了。”
陳秀沒有為自己辯解,她的確誤了姥姥喝藥的時辰,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趕緊補救:“娘,是我忘記要姥姥喝了,藥已經涼了,我拿去廚房熱熱。”
李氏分得清輕重緩急,更何況姥姥都為陳秀說話了,她自然不會揪著不放,叮囑了一句“快去快回”便放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