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去,瘟疫沒有半點出現的跡象,但李繼並沒有放鬆警惕,定下的防疫措施依舊在嚴格執行。
大到巡邏、值班,小到喝熱水、注意衛生,不管哪方麵都不曾落下。
陳玉荷一家對這些十分注意,尤其是王氏,經曆過一次險死還生,她對一家人的健康尤為看重。
“水……燒開了……喝。”王氏結結巴巴道。
幾個月過去,她的身體恢複得不錯,嗓子能出聲了,手也能拿起筷子了,隻是腿腳還有些不方便,走起路來一瘸一拐。
“娘,我記得的。”陳玉荷放下碗無奈道,“您不用每次看見我喝水都說一遍,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你……記性……不好。”李氏道。
這話陳玉荷沒法反駁,可是……
“壺裏的水不是您看著我燒開的嗎?”
“你……記性……不好!”王氏還是這句話。
陳玉荷吐出一口氣,認輸了:“……好吧。”
她就不該反駁。
王氏滿意了:“去……給你爹……送飯。”
陳玉荷看窗外的天色,心裏估摸了一下時間,確實不早了。
“我馬上去。”她從櫃子裏拿出飯盒,熟練地將飯菜裝進去,然後揮手和王氏告別,“娘,那我走啦!”
王氏點頭:“去吧。”
目送陳玉荷離開,王氏回頭一看桌子,筷子還在,拍腿道:“這……記性!”
王氏一把抓起筷子追人,她腿腳不利索,速度慢,追出門時連陳玉荷的影子都沒見著。
怎麼跑那麼快?
好在如今住的地方離值的地方不遠,王氏決定自己去送。
“你們快點走吧!我們這裏不放人進來!”王氏剛到,就聽見了丈夫的勸告聲。
有人想進來?
王氏靠近,婦人哭求的聲音越發清晰。
“求求您了,我這孩子才五歲,才五歲啊!我們好不容易走到這裏……”
李繼再三強調不能和外來人員接觸,所有人都銘記在心,陳玉荷和她爹陳福是隔著牆和外頭人對話的。
說實在話,婦人的境遇十分令人同情,但他們自己尚且過得艱難,過冬的存糧還沒有屯夠,又怎麼去幫別人呢?
“唉……你們走吧,我真的幫不了你們。”陳福無奈道。
話音剛落,牆外就傳來了“砰”的一聲重響和婦人的悶哼聲。
“怎麼了?”陳玉荷嚇了一跳。
“娘?娘你醒醒!娘——”孩子無措的呼喚聲響起。㊣ωWW.メ伍2⓪メS.С○м҈
王氏心裏頓時“咯噔”一聲,姿勢別扭地揮舞著筷子大喊:“人……出事!”
一陣慌亂過後,哭喊的孩子被接了進來,安置在離人群最遠的一處房屋,他們不清楚這孩子的情況,暫時需要隔離。
而他的娘親則是撞石自盡了,那一聲悶響是她在人世最後發出的聲音。
陳秀沒想到有人會用這麼決絕的方式迫使他們收下這個孩子。
“她就不怕自己死了,我們也不管她的孩子嗎?”陳秀忍不住道。
李繼大致能猜到婦人的心思:“或許她是知道自己帶著孩子走也沒有活路,幹脆賭一把。”
陳秀歎了口氣。
是啊,她的心腸還是不夠硬,如今北風正寒,放一個才四五歲的孩子在外麵哭,她實在過不了自己心裏那關,這不就賭贏了嗎?
“像我這樣的,恐怕就是很多小說裏寫的‘聖母’了吧。”陳秀自嘲著搖了搖頭。
多想無益,既然做了決定,那就得擔起責任。
隔離時間暫定為半個月。
男孩很乖,無論什麼安排都照做,也不問原因。
除了吃飯。
不管怎麼阻止,他都像是吃了這頓沒下頓一樣往嘴裏硬塞,要不是食物比嘴巴大,恐怕都不會動用一下牙齒。
陳秀還猜測他或許是來自書香門第——從他遣詞造句的方式,以及手上練字形成的薄繭。
她試過詢問他的家庭情況,可隻得到一個“全家都不在了”的回答,更多的男孩便不願意再開口,為免勾起他的傷心事,陳秀隻好作罷。
……
男孩被允許在村裏自由活動的這天,陳明領著一群小孩子跑了過來。
這就是收留的那個小娃娃啊,好醜啊。
枯瘦的身體不是半個月就能養回來的,哪怕之前是觀音坐下童子般的相貌,兩頰深凹、臉色蠟黃後也不會好看到哪裏去。
不過既然進了鎮子,那就是他罩著的人了!
陳明這麼想著,拿出做老大的氣勢,下巴一抬,問:“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見這麼多人,個個都高高壯壯,心裏有些害怕,捏著衣角結巴道:“我……我小名叫毛毛。”
“毛毛?”陳明驚奇道,隨即轉身朝後方喊,“毛毛!他也叫毛毛唉!”
“真的?”
後方一個男孩撥開夥伴擠出來,伸手在男孩頭頂比劃了一下,興奮道:“你比我矮!我是大毛!你是二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