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奕挑了挑眉,道:“娘娘的針術,還有機關之術,都是出自墨宮?”
“墨宮遺跡已不可尋,但仍留下了一部分傳承,像是在大隋天下留下了極其稀薄的一抹香火。家父算是墨宮的傳承者之一,幼年時候會教一些奇門異術,當時記下來了,篆刻在本子裏,入宮時候閑著無趣,便鑽研墨宮術法。”素華娘娘頓了頓,自嘲道:“沒有師門,自然算不是正統傳人,隻能算是蹚水過河,其實也就是閑暇時候消遣時間。再後來......我把那本記載墨宮之術的典籍一把火燒了,免得在這宮裏落人口柄。”
說話之間,她的另外一隻手快如閃電,按在肌膚之上,一截銀針端頭便被按出肌膚,接著便是撚頭,拔針,撤針,行雲流水。
連點成線,竟然有百餘銀針,藏於體內。
這些白霧,都是剛剛飲下去的東宮之藥,頃刻沸騰,嫋嫋散去。
防人之心不可無。
寧奕真正見識到了這位素華娘娘的心機。
趙湫心平氣和道:“這下你知道為什麼我素華宮內無人了,我信不過任何一人,隻是其中一點......更重要的一點,是我一個人就可以很好的生活。我猜不透人心,也不想猜人心。墨宮機關的死物,他們不會騙我,也不會瞞我,更不會害我。”
寧奕緩慢鬆開了按住三處竅穴的手腕。
素華娘娘緩慢放下那隻大袖。
“先生之前說,不要做交易,而要做交情。”
她幽幽道:“我沒什麼人情味可言,但我知道一點......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寧奕神情終於凝重起來。
“寧奕先生這一次入宮,是為了找東廂的徐清焰。”素華娘娘平靜說道:“這一件事情不是秘密,所有人都知道。”
“徐清焰跟著靈山大德修行,這是一件好事。”素華娘娘看著寧奕,微笑道:“崤山居士在,便無人敢動她,這宮裏的風雲變幻,說白了,始終是一群女人在勾心鬥角,那些心機和伎倆,牽扯到大修行者,便顯得荒唐又可笑。”
寧奕點了點頭。
“但崤山居士能保得了一時,能保得了一世嗎?徐姑娘隻是一個普通人,毒酒,毒茶,這宮裏最可怕的東西就是人心,若是有人存心想害她,要如何才能躲過?”素華娘娘輕柔道:“譬如.......甘露寺的那個尼姑。”
靜白。
寧奕默默攥緊拳頭。
“寧奕先生,本宮知道的東西很多,比你想象中要多。”趙湫輕聲啜了一口茶水,“這張符,我不急著要,素華願與先生結一份善緣。”
寧奕陷入沉思。
他下意識學著素華娘娘捧起茶盞,卻恍惚發現自己茶盞裏的茶水已經空了。
素華娘娘瞥見這一幕,會心一笑。
遠方懸在屋脊上的木質手臂,頗通人性,震顫一下,搖搖晃晃拎起紫砂壺,小壺之前被放置到另外一張桌上,那是趙湫精心製作的“煨桌”,小火緩慢在桌下燃燒,始終恒溫,使得小壺內的茶水仍然保持溫燙。
壺口緩慢傾斜,茶水倒至八分滿。
紫砂壺重新被墨宮手臂拎回煨桌。
“我在天都已經待了半年。”寧奕揉了揉眉心,輕聲艱澀道:“縱然抱著不惹麻煩的心態,我仍是招惹了許多麻煩,亦給身邊人招惹了許多麻煩。”
素華娘娘微微一怔。
寧奕苦笑道:“若是我不招惹東境,或許徐姑娘就不會受到東宮的打壓,這是我欠她的。”
趙湫娘娘沉默下來。
“符籙我會晚些時候送到素華宮。”
寧奕站起身來,雙手揖禮,認真說道:“若是可以,還請照拂一二。”
素華娘娘同樣站起身來,她微微揖禮,此刻如願要到了符籙,臉上倒是看不出有什麼喜色,輕聲道:“那便如此......”
寧奕起身要走,大約三四步。
“等等。”
素華宮娘娘看著寧奕,問出了自己心中的那個問題。
“你與那位徐姑娘,是什麼關係?”
“或者說,你對每個人,都是這般?”
寧奕站在原地,沒有回頭。
他自嘲笑道:“以前覺得是我救了她一命,現在想來,其實也是她救了我一命。我當然不是大善人,哪裏能沒來由的好心好意去照顧一個人?我跟徐姑娘談不上什麼關係,因為這些關係都不重要……何況,這張符籙對我來說不算什麼,卻能讓她減少一個暗中覬覦的敵人。娘娘,知道這筆交易,對你對我都很劃算,不就足夠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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