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我最親愛的(2 / 2)

他看到木屋裏散落一地的灰塵,釘死在木壁上用來懸掛某幅畫卷的鉚釘,還有常年不曾挪動,以至於畫卷四周烙刻落下的淡淡灰痕。

這並不難發現。

因為……木屋裏,除了一盞古燈,別無他物。

寧奕指了指那幅燒盡的畫卷……

守山人輕輕嗯了一聲,不再言語。

木屋裏的時間宛如凝滯。

直到守山人開口。

“我把信給你。”

……

……

信。

朋友之間會寫信。

愛人之間也會寫信。

但從沒有兩個陌生人,對彼此都不了解……會選擇寫一封信,千裏迢迢寄出去,或者留給對方。

守山人有一封信要給自己……是誰寫的?

寧奕的心頭,忽然緊張起來。

他的心跳快了起來。

過往的記憶一幕一幕穿插,最終回溯到西嶺的漫天大雪。

守山人懸浮的黑袍緩慢落地。

她從懷中取出了一封泛黃的信封,信封上燙著一圈淺淡的金邊。

就算是涅境界的大能,也不可能越過這道蘊含金光的燙邊,直接啟開這封古信……而這世上,沒有第二個人能夠得到信封的認可。

寧奕接過這封信,然後伸出一隻手,指尖輕輕掠過……

他抬起頭來,指尖一陣溫暖,熨燙在信封上的金色光華,嫋嫋升起,消散如煙。

守山人默默推開木屋屋門,飄了出去。

留給寧奕一個獨立的空間。

寧奕深深呼吸了一口氣。

信封裏是一張折得很工整,很整齊的白紙,歲月帶走了寫信人的年華,卻不曾在紙張上留下絲毫痕跡……這封信的字跡很清秀,帶著淺淡的劍氣。

“原諒我……讓你孤獨長大,給了你開始,卻無法給你陪伴。”

看到“原諒我”這三個字的時候,寧奕的鼻尖便猛地一酸,即便他已經有了準備,到這個時候,心頭還是像被尖刀戳中一般。

很小的時候,他曾經問過自己,所有的孩子都有父母……

可是他沒有。

為什麼?

生下自己的那個人呢,是死在了西嶺的戰亂中,還是狠心拋棄了自己……

站在木屋裏的黑衫年輕人,站在原地,像是木雕,雙手攥著信封的兩邊,手指死死捏住紙張。

答案就在信裏,可他一字一句讀下去。

卻沒有找到答案。

寫信的那人,沒有解釋為什麼,也沒有去提為什麼。

因為……不需要,那片留給寧奕的骨笛,已經說明了一切。

當寧奕真正成為“執劍者”的那一刻,他就理應明白了所有。

有所得到,必有所失去。

寧奕麵容蒼白,嘴唇沒有血色,眼眶卻濕潤了。

他捏著信紙,一個字一個字的閱讀,他從未如此緩慢地讀過一行文字,生怕自己遺漏了什麼。

有些時候,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還沒有看清麵容,就匆匆離開。

此後再也見不到麵。

留下的這封信……是最後的紀念。

見字如晤。

……

……

“寫這封信的時候,斷斷續續,花了很久。我時常會想,命運會眷顧我,那麼也會眷顧你……我相信,即便隻有一個人,你也可以過得堅強而又獨立。”

“我把我最重要的東西,留給了你。這柄劍很重,隻有你配得上。你就當是代替我活下去,接過這把劍,順便看看這美好的世間。”

信到了末尾,隻有寥寥幾行字。

“最後……”

“我最親愛的。”

“願你健康,快樂的長大……時間已來不及讓我後悔,若是再來一次,我會選擇放棄所有,給你一個溫暖的童年。”

絕筆。

至此,再無更多。

那封信紙緩慢飄落在地,十數年來第一次沾染塵埃。

門縫有風掠過。

雪白信紙輕輕搖曳,不僅僅沾染了木屋地麵的塵埃。

還有一滴滾燙濺落其上。

瘦削的黑衫年輕人,肩頭顫抖,死死咬住牙齒,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他早就想到的,這封信……是她留下來的。

自己等待這封信,已經等了很久。

可為什麼,現在看到這封信,他卻高興不起來?

……

……

長陵山腳。

盤膝坐在木屋外大石頭上的守山人,一隻手撐著骷髏麵具側臉,若有所應,回頭看了一眼木屋方向。

她閉上雙眼,輕輕歎息一聲。

那西嶺少年的人生已如此之苦……

何必還要留下這封信,讓他知道這殘酷的真相?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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