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寺一直很安靜。
但今日的安靜不太一樣,風聲雨聲落葉聲,都逐漸拋在腦後。
那個氣息漸小的女子,伸出一隻手,想要觸碰“寧奕”,懸在半空中,不再前進。
兩個人靠得很近,但並不曖昧,這個動作出現的刹那,傅清風便意識到了不對……她忽然想到了什麼,焦急道:“我有一件事……想要對你說。”
寧奕注意到了傅清風的些微動作。
他平靜道:“你說,我在聽。”
寧奕分出一抹心神。
指尖的符籙在散發柔和的溫度,盡力化散“傅清風”的寒意。
疾風驟雨。
被劍氣擋在外麵。
這就是四周一切如此安靜的緣故。
他的神魂鋪展開來,將整座千佛塔籠罩其中,尋龍經的經文符籙,在他腦海裏流淌……他要找到“傅清風”的肉身所在,也要找到“姥姥”的棲身之所。
“我……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傅清風的眼神帶著一抹灰暗,她一字一句,說得很是緩慢,喉嚨裏的聲音已是艱澀無比,道:“寧臣……我沒有騙你……”
寧奕深深吸了一口氣,道:“那封信,我看過了。”
傅清風怔了怔。
“我都知道的。”寧奕的聲音裏帶著一絲歉意,他能找到這裏,是因為自己給的那枚“香囊”,他如今是大隋十境之下無敵手的修士,裝作一個書生,其實是欺騙了她。
傅清風怔了怔。
她看著那雙從未如此接近的眼眸。
那眸子裏,不是書生意氣。
而是淩厲的劍氣。
在亂墳崗林中……她見到的“寧臣”,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瘦弱書生,也是個能說出“知我者為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偶爾蕩氣回腸的讀書人。
不是眼前這個修為境界極高,能夠一劍崩塌古寺的“陌生人”。
寧奕聲音極輕,也帶著一絲痛苦,沙啞道:“對不起。這些都是假的。”
傅清風怔怔看著這張柔和的清俊麵龐,她似乎看出了一些端倪。
女子笑著細眯起雙眼,輕輕呢喃。
“就在前幾天……我認識了一個很好看的書生,名字叫寧臣。如果我真的是大戶人家的千金,無論家規多麼森嚴,我一定會逃出去,陪他一起,看看外麵的世界……”
她搖頭道:“隻可惜……我生在這蘭若寺……命運,從來就由不得我。”
傅清風攥了攥寧奕衣袖。
她滿麵笑容,聲音極輕地問道。
“寧先生,人生為何如此痛苦?”
來不及回答。
寧奕懷中的女子,剛剛抬起的手臂,便啪嗒一聲,濺起泥水,垂落在地。
陰魂本就虛弱,風兒一吹,就像是花蕊上剝落的花瓣。
命運從來就是這般。
不可抗,不可為。
……
……
寧奕將傅清風的模樣記在腦海裏。
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這一幕。
片刻之後。
黑袍年輕人擰起眉頭,眼神徹底冷了下來。
他站起身子,伸出一隻手來,那蘭若寺深處的供奉古殿,響起風雷之音,一道雷光瞬息便掠入掌心。
先前“古霍”的鎮雷刀器。
寧奕兩根手指擦過,將這柄刀器的雷霆抹除幹幹淨淨,化為一柄凡刀。另外一根手指按在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