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奕深吸一口氣,忍受著寒氣將神念一點一點探出。
徐藏的氣息,沒有了。
皇帝的氣息……也沒有了。
他有些惘然。
大殿內像是起了一層寒霧,一前一後疊在一起的身影,被霧氣所籠罩,看不清楚,也看不真切。
直到一個聲音在殿外響起。
“陛下。”
這個聲音聽起來清醇而又沙啞,說話的那個人,既年輕又蒼老。
說話之間,一個披著單薄青衫的瘦削男人,就這麼施施然踏入了大殿,青衫男人站在大殿門口,一步也沒有入內,一步也沒有多走,他的目光平靜而又木然,看著殿內遊掠的寒氣,這裏是一座劍意深淵,如果貿然入內,很有可能萬劫不複。
所以他就站在踏入門檻後的第一步,再也沒有深入第二步。
他說話的聲音不帶著任何的尊重,也沒有絲毫的嘲諷,有的隻是一片平靜。
寧奕艱難擰過頭來,看到了這個青衫男人,瞳孔狠狠收縮。
此刻麵色最難看的,是坐在大殿最高處的帷帽女孩。
徐清焰的雙手抓在紗裙裙擺之處,她咬緊牙關,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
徐清客的長發被承龍殿的霜雪吹起,這些日子消耗心力太多的緣故,發絲的顏色,與霜雪已經沒有太多的差異,這讓他看起來並不年輕,反而顯得沉鬱和滄桑。
他喊出了“陛下”兩個字後,就再沒有更多的反應。
他在等那個人的回應。
寧奕轉過頭來,看著徐藏徹底死寂的承龍殿大殿角落。
徐藏把自己所有的死氣和劍意,都遞送到了那個男人的身體裏……他閉上了雙眼,太宗也閉上了雙眼。
然而此刻,大殿內重新出現了心髒跳動的聲音。
被抵在石壁之上的皇袍男人,喉嚨裏一陣痛苦的攪動,發出沉悶的呻吟。
最終恢複了呼吸。
寧奕隻覺得渾身都在發寒……他聽著承龍殿緩慢響起的心跳聲音,那位皇帝的蘇醒絲毫不講道理,徐藏竭盡全力的絕殺之局,把所有的手段都施展了出來。
皇帝竟然還活了下來?
“咚……”
“咚、咚、咚。”
心跳的聲音越來越壯大,猶如戰鼓一般。
骨骼的哢嚓聲音,不斷響起,太宗擰轉頭顱,肩頭的砸劍傷勢,此刻緩慢痊愈,他艱難伸出一隻手,拔出插入自己後頸的那把野火,五根手指帶著寒霜,死死攥攏的刹那,野火的火星四濺,劍身的大紅之色被捏得支離破碎,生了一層古鏽的火焰直接被霜雪熄滅。
白霧升騰。
太宗睜開了雙眼。
他平靜注視著麵前化為一尊冰雕的徐藏,眼裏沒有輕蔑也沒有憎恨。
相反。
他尊重這個年輕的天才。
當他想要踏出“不朽”最後一步的時候,是徐藏給了他接近死亡的一擊。
這的確是一個絕殺之局。
這世上沒有人能比徐藏做得更好。
天時、地利、人和。
如果說真的有什麼不足……或許那把劍的缺口,是最大的意外。
如果細雪不曾斷開,那麼徐藏的劍意就不會有那麼一刹的停頓,甚至不需要使出最後的那一招……以自身為劍,共赴風雪。
太宗的眉須,霜雪一點一點消融,他沉默看著徐藏所化的冰雕,在自己熾熱的神性之下,這座冰雕開始了融化,數十個呼吸之間,承龍殿的寒意都被滾燙的神性所融化……那個險些賜予自己“死亡”的黑袍男人,就這麼消失在了這座大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