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瞬千裏(大章)(1 / 3)

北境長城,一男一女站在城頭,城牆風霜飛揚,烽火搖曳,天地昏暗。

兩座天下當初定下了這場約戰,雙方大能都動用了類似“因果”的誓言之力……而如今勝負分出,那十五件寶器,便被因果之力裹挾著,緩緩掠向北方的鳳鳴山。

沉淵君的神情一片平靜。

裴靈素微微失神,她的腦海裏,還回蕩著沉淵君剛剛對自己說的那些話。

“很多事情……結局都已經注定。”

沉淵君在這一戰開打之前,就預料到了結果了麼?

丫頭有些恍惚。

自己馭劍而來之時,稍稍遲了一些……最終懸停在北境長城的城頭之時,她似乎看見了洛長生和沉淵君並肩站在一起。

二人在說著什麼。

她抿起嘴唇,望向身旁的男人。

由北境野獸毛發紮束而成的大氅,在城頭被大風吹起,沉淵君的身上,似乎跳動著一股無名火焰,他的麵容雖然清俊,但渾身上下充滿了一股“野性”。

整座北境地界都知道,沉淵君是一個極其富有侵略性的人。

但在裴丫頭很小的時候,她的印象之中,沉淵君並不是這樣的人……那個將軍府的大師兄,總是溫和地對人報以微笑,從不動怒,更不會出手傷人,而他身上的這股無名火焰,是從天都血夜之後才開始燃燒的。

相差太大。

太遠。

以至於如今再相逢,再見麵,裴靈素隻覺得沉淵君是一個陌生人。

將軍府已經破滅了。

那些人也不在了。

胤君死在了陽平洞天的瀑布裏麵,屍骨風化,劍氣蕩散。

千觴君至今下落不明。

徐藏也是……

而將軍府內唯一的存活者,就是如今的沉淵君,他站在北境的最高處,這三年來流言蜚語甚囂塵上……甚至有人說,沉淵君是如今北境的“新帝”。

太子名不正言不順,權力還在緩慢收攏。

沉淵君身在北境,手握兵權……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是因為嚐到了“權力”的滋味,沉淵君才變成這個樣子的嗎?

裴靈素閉上雙眼,她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顫抖,輕輕問道:“你對洛長生……說了什麼?”

沉淵君眯起雙眼。

他的神情有些微妙,隻不過一閃即逝。

沉淵君淡淡說道:“隻是隨意說了一些話。”

他笑了笑,柔聲道:“洛長生是今日唯一能與東皇對弈的人,太子希望他輸。”

丫頭一滯。

兩人之間,符籙隔絕了聲音的傳遞,城頭仍然有人經過,隻不過已經不是走動,而是快速的小跑,這章符籙也讓兩人之間的環境變得相當安靜。

但她還是能夠敏銳的感覺到,整座北境長城,似乎從那一戰結局出現之後,氛圍都變了……冷血,肅殺,而且悲哀。

沉淵君的這句話,如果沒有這張隔音符籙隔絕,消弭在這三丈方圓內……那麼傳出去,逐漸蔓延,說不定整座北境長城都會因此而“暴動”。

“我沒有證據。”

“也不需要證據。”

沉淵君看著裴靈素,他低下頭,即便十幾年沒有見麵,這小丫頭的身高竄了許多,但他還是沒有改掉之前在將軍府的習慣,一隻手輕輕抬起,在空中微微僵硬,然後搭在了城牆的城頭之上。

沉淵君輕輕吸了一口氣,道:“在三年前,太子拜托我遞刀砍破蓮花閣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他會是最終的勝利者。而很巧的是,北境在那時候,也急迫的需要一位明智之君,來提供補給。”

沉淵君從來沒有對其他的任何人,說過這件事情。

裴靈素微微一怔。

“李白麟是一個眼高氣淺的稚童,且猜疑心重,即便他坐在天都最高的位置,短時間內,也不可能來扶持北境。李白鯨已經有了現成的東境蓮華聯盟,如果他勝利,那麼大隋會迎來一段妖史,東境會遠遠壓過其他三境。縱觀全局,太子得利,是北境願意看到的最好情況,而太子李白蛟……的確是一個重視承諾的人。”

沉淵君心平氣和道:“這三年來,中州為北境輸送了大量的物資,人才,寶器,陣法,符籙……太多的資源向著北境灌注,可以看得出來,太子一開始是對我抱有感激之心的。”

“而我來者不拒。”

沉淵君笑了笑。

“於是情況……就變了。”

“風有順逆之時,曾經我是他的最大助力,如今天下太平,萬事安康,北境長城的沉淵君,就成為了他的心腹大患。”貂尾抹額男人自嘲笑道:“於是就有了今天的一出好戲,洛長生在寶珠山戰敗,北境長城丟失十五件寶器。”

沉淵君每說一句話。

丫頭的麵色就蒼白一分。

她在趕赴北境之前,已經想過許許多多的可能,北境的格局,天都的朝堂,這兩者之間的關係相當微妙,令人難以捉摸,推演起來,繁瑣複雜,環環相扣……但她萬萬沒有想到,一向溫和平易的太子,竟然會采取這般“狠辣”的釜底抽薪之計。

自傷之術。

奪權北境。

可以預想到,今日之後,天都很快就要問罪沉淵君,而且會順勢撤職,將中州的心腹扶持上位。

這幾年來,天都不僅僅是送給北境許多資源,更是送給北境許多“人才”,這正是太子慣用的術法,正如春風茶舍的年輕人已經在三司內遍地開花,當中州派遣的新任領袖抵達北境長城的時候,絕不會是一片反對之聲……因為太子早已經在這三年埋下了伏筆。

沉淵君平靜道:“很妙的一招棋,對不對?”

丫頭沒有說話,隻是沉默。

“兒女私情,一人之事,放在天下麵前……終究還是太小。”沉淵君輕柔開口,“有人曾經教我一個道理,有些事情……離得越近,越看不清。”

“你想救寧奕,很多人都想救寧奕,所以你希望太子也成為其中之一。”

“但你和他有一個很大的差別……那就是,你眼中隻有寧奕,而太子的眼中,隻有權力。”

沉淵君說完這句話後,微微停頓。

裴靈素的聲音緊接著響起。

紫衣年輕女子咬著嘴唇,盯著披大氅的男人,問道:“那麼你呢?你眼中又是什麼?不是權力麼?”

風氣吹過。

沉淵君的眼神有些恍惚,他看著一片飛揚的霜雪,從遠方飛來,落在城頭。

起大風了。

他隻猶豫了那麼一刹。

接著便平靜回答了這個問題。

兩個字。

“不是。”

裴靈素的心情很是複雜,她笑了笑,眼神裏的意味再明確不過……她錯了,錯的很離譜,今日北境長城的談判已經不需要繼續了。

其實根本就沒有開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