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
幽亭花圃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音。
太子擺了擺手,對著麵前虛空做了個抬手驅散的動作。
於是繚繞在麵前的霧氣,便嘩啦一聲,蕩漾開來。
映射而出的長陵畫麵被風吹散,待到來者入圃,所見隻有銀月鋪滿花圃,一人對月獨酌的景象。
顧謙躬身行禮,遞上一封密信。
“這是十日後慶功宴的名單,還請殿下過目。諸聖山的山主,都已經來至天都,昆海樓替他們安排好了下榻住所。”
太子輕輕嗯了一聲,“不必看了。”
顧謙辦事,極其穩妥,他十分放心。
顧謙將密信收好,他輕聲彙報道:“殿下,寧奕和徐清焰離了天都,不知去了何處。”
昆海樓監察天都,八風不漏。
“嗯……知道了。”太子低眉笑了笑,他抿了口酒水,問道:“徐清焰的那位婢女呢?接回來了嗎?”
“接回來了。”顧謙道:“剛剛回到天都,準備送往東廂。”
“把她送去長陵山腳。”太子起身,淡淡道:“讓她和徐清焰見麵。十日後的慶功宴,徐清焰要在場。”
這句話,信息量很大。
顧謙低垂眉眼,若有所思,領命退下。
……
……
這一夜極其漫長。
長陵山腳。
霧氣嫋嫋,月光淒寒。
山腳的木屋,木欄滲出殘破幽暗的光火,守山人的燈盞永不熄滅,但此刻卻囿於一屋之內,縱容長陵被黑暗吞沒。
夜色中,一位心碎女子,步履蹣跚,從山階上緩緩走了下來。
徐清焰的麵容,淚痕浮腫,神情蒼白,她捏著帷帽,第一次不顧及自己狼狽難看的儀態,跌跌撞撞,走下長陵……
登陵之時,是兩人同行。
下山,隻有自己孤獨一人。
寒風吹拂,撩動發絲。
有人從黑暗之中走了出來,為她加了一件雪貂大氅,披在肩頭,遮風蔽寒。
徐清焰一怔,緩緩回頭。
一張清麗的,同樣憔悴的麵容,浮現在眼前。
“小昭……”
徐清焰低聲笑了笑,語氣中聽不出是欣喜還是失落。
小昭微微垂落眼簾,掩蓋眼中閃逝的失落,她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什麼也沒說,隻是默默替徐清焰攏好肩頭的白氅。
“小姐,我們回家吧。”
她輕聲開口,道:“馬車準備好了。”
徐清焰走得很緩慢,小昭攙扶著她,一步一頓……她並沒有直接走向山腳旁邊所停留的馬車,而是走向了小木屋。
殘破的燈火搖曳,停頓。
“前輩……他走了嗎?”
徐清焰來到守山人的木屋前,她死死盯著木欄縫隙間的餘火,沙啞開口。
木屋裏傳來守山人古井無波的聲音。
“早就走了。”
攙扶徐清焰的小昭,聽了這句話,神情變得愈發漠然。
小姐千裏迢迢,不辭辛苦,回到天都,不過就是與那姓寧的見一麵,竟會如此憔悴……到了現在,還在為那人傷心。
寧奕這個負心人,有什麼好?
守山人給出了回答。
徐清焰閉上雙眼,努力擠出笑容:“謝謝……前輩。”
她最後深深一眼,望向木屋。
離開長陵。
坐上馬車。
漸行漸遠。
風聲呼嘯。
長陵木屋內,火光殘盞,映照出兩個人的身影。
整座長陵,都被鐵律監察著,隻有這間殘破的小木屋,逼仄狹窄的數丈空間,能夠躲避穹頂那張符紙的探查。
寧奕坐在守山人麵前。
他知道,自己離開長陵,短暫進入木屋的訊息,逃不開太子的監視……可太子卻不會知道,自己究竟與守山人談了什麼。
“你,當真決定了?”
守山人的聲音,極其罕見地出現了情緒上的波動。
她本能地勸告寧奕,“你要做的這件事情,大隋這兩千年來,還沒有人成功過。”
寧奕笑道:“多謝前輩好意提醒。晚輩,隻是想要再次確認一下……您剛剛所說的規矩。”
寧奕深吸一口氣,皺眉道:“必須要所有人都同意?”
守山人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寧奕次確認道:“隻要他們全都點頭了……太子也無權阻攔我?”
“按規矩來說。是這樣的。”守山人苦笑一聲,搖頭,道:“可從未有過先例,我也不敢給你答複。”
“規矩是這樣的,就按規矩來。”寧奕淡淡開口,道:“他們喜歡講規矩,我就跟他們講規矩。”
他站起身,深深一禮,道:“多謝前輩。”
推開木屋。
長陵的夜色中,隱約有一列鐵騎,正在等待著寧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