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葉蓁蓁在醫館轉了一圈才找見喻辭之。
他正背對著她站在藥櫃前,和一個白發白須的郎中探討時疫防治之法。
那郎中先看見了她,忙招呼道:“謝姑娘,來來,你先坐一會兒……”
喻辭之沒有回頭:“罷了,先去用飯吧。”
郎中笑著接道:“也好,也好。來,謝姑娘,這邊請。”
於是片刻之後,葉蓁蓁就和不辨喜怒的喻辭之、連連打著嗬欠的李郎中一起坐著喝粥。
醫館的清晨寧靜又平和。
院裏曬著些草藥,藥材的香味混著清新的露氣悠悠地飄進屋裏來。
屋子裏悄無人聲,隻有鍋裏煮著的粥偶然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粥是山藥百合粥,熬得香甜又軟糯。
葉蓁蓁安安靜靜地喝著粥,有那麼一個瞬間,她覺得所有的不平和疑惑其實都沒有什麼了不得的。
喻辭之放下了碗,走到一邊煮茶。
李郎中帶著些探究的神情看了看她。
葉蓁蓁就向他笑了笑:“這粥真是不錯,是先生的手藝?”
李郎中很得意:“姑娘慧眼。老朽行醫的本事雖不到家,要論廚藝卻是一絕。”
葉蓁蓁點了點頭:“多勞先生了。”
李郎中擺了擺手,又打了個嗬欠:“好說好說。”
葉蓁蓁問道:“先生沒有休息好?”
“嗯……”李郎中看了一眼喻辭之,喻辭之正望著壺裏逐漸沸騰起來的水,“上了年紀的人了,睡得不好是常事。”
“哦,”葉蓁蓁認真地道,“話雖如此,先生治病救人,縱便為病人們著想,也該多保重些。”
李郎中又看向喻辭之,喻辭之正在點茶,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葉蓁蓁就順著李郎中的目光看了一看。
先前她隻道他包紮的動作好看,昨夜她知道他若是打鬥起來也會很好看,現在她不得不說,這一套點茶的步驟,辭之做起來也很好看。
茶末不多一錢,也不少一錢;注水不遲一刻,也不早一刻;擊拂不重一分,也不輕一分。那是醫家的精確。
這樣一絲不苟、準確到了嚴苛的手法,所做的茶自然是好的。但是要說這點茶的過程,卻易失於局促生硬,原本是極難有什麼氣韻的,就好像包紮這個動作原本也極難有什麼氣韻一樣。
這麼一絲不苟的動作,辭之卻做得自然流暢、從容不迫,甚至生生地做出了極富韻律感的美來,可見除了天賦之外,還是對這件事投入了很深的情感、並且長年累月專注其中的結果。
在她看著辭之點茶的時候,李郎中在邊上欲言又止,猶豫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說道:“謝姑娘,既然如此,老朽也少不得要勸你一勸。”
葉蓁蓁有些意外:“先生請說。”
李郎中就歎了歎氣,痛心疾首似的:“謝姑娘既知道勸老朽保重,怎麼就不知道愛惜自身呢?老朽今年六十有二了,至多也不過再有二三十年可活,謝姑娘又和老朽素昧平生,今日尚且能夠勸老朽憐惜這一副殘軀。謝姑娘你才多大的年紀,又和公子……”
喻辭之放下了自己手裏的茶,另端過一盞來擱在李郎中的手邊,打斷了他的話:“適才的方子,有兩處還欠琢磨。”
李郎中把心一橫,就回道:“公子先去吧。老朽今日和謝姑娘投緣,說兩句話再來。”
喻辭之默了默,也不便再說什麼,隻好徑自走了。
葉蓁蓁也沉默了一會兒,方道:“先生,我覺得,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會。”
“有什麼誤會?”李郎中瞪了瞪眼睛,“你可有十五了?”
葉蓁蓁本不是指年紀,她越發覺得李郎中對自己的誤會可能很深,但也隻好答道:“十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