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柒(1 / 2)

地窖冰涼,紗織光著腳站在燭火照耀出的地麵上。那團蠕動著的肉塊帶著活物才會有的體溫,表皮覆蓋著黏糊糊的奇怪液體,似乎正隨著她聽不見的心率跳動。

沉默片刻,她抬起腳尖,輕輕踢了踢那塊肉塊,想著它也許會突然暴起發起攻擊,結果隻是將那團肉塊踢得翻了個麵,順帶蹭了一腳背的粘液。

……好吧。

紗織收回腳,端起燭台向深處走去。

黑暗中傳來心髒鼓動張縮的砰咚聲,她越往深處走,路上見到的殘肢肉塊就越多。巨大的蜘蛛絲從地窖頂部垂掛下來,滑溜溜的地麵遍布奇怪的粘液,一股她形容不上來的味道和血液的腥臭混合糅雜在一起,濃鬱得幾乎能化為實質從空氣裏滴落下來。

啪嗒——

奇怪的肢節攜著□□從粘膜裏滑出,掛在蟲蛹一般的巨大肉塊外邊。如果有人此時用刀貼著外皮一劃,就像掰開汁水充沛的果實一樣,那截正在生長的肢體一定會流溢出來。

已經廢棄的、仿佛在重新組織的、各種各樣的妖怪殘肢糾纏堆積在一起,恍然間讓紗織有了一種奇怪的錯覺,自己似乎在某種生物的體內,也許這裏是某種妖怪的亂葬崗。

黑暗中亮起微微的熒光,從妖怪殘骸的皮膚底下滲透出來,那些肉塊和肢體還活著,血管不斷收縮顫抖,整個場景看起來如同人類的噩夢。

紗織懷疑了一下自己是否還沒睡醒,但她似乎來到了地窖盡頭,空間忽然拓寬,黯淡的火光映照出堆積成山的妖怪殘肢。

闔眼躺在那屍山上休憩的頭顱,烏黑卷曲的長發如海藻般濃密,濕漉漉地半掛在垂下來的蜘蛛絲上,為眼前的畫麵增添了一份詭異的美感。

“……陰刀?”人類求生的本能告訴她此時不應該出聲,她應該趁著對方奇跡般地沒有發現自己,悄悄地沿原路折返,逃得越遠越好,並再也不要回來。

但她沒有這麼做。

身體仿佛有自己的意識,紗織端著一豆燭火,朝前方走了一步。

躺在屍山上的頭顱睜開眼睛的瞬間,她腳下的地麵震動起來,忽然翻過來時,她才意識到她踩著的並不是什麼地麵。

腥臭的風聲來襲,紗織憑著直覺側頭一躲,在另一條觸手抽過來之前,端著燭台往後翻身一躍,踩住震動的肢節借力接連幾躍,穩穩地跳到了覆著蜈蚣硬殼般的尾巴上。

肉壁震動,擦著她腦袋掃過去的觸手撕碎了蛛網,將泡在胞衣裏的肢體打得血沫四濺。

這是何等的生物學奇景啊——紗織在心裏感慨著,連連閃避如毒蛇般撕咬而來的觸手攻擊。

她在這裏落腳不行,那裏落腳也不行,被奇奇怪怪的肢節、殘骸、觸手和肉塊殺氣騰騰地追逐著,不斷東躲西藏,四處亂蹦,黏糊糊地蹭了一身難以形容的□□。

“既然被你看到了,就不能讓你活著回去了。”

對方這麼說著,瞳孔完全變成了妖異而森冷的紅色。

“人類無窮無盡的好奇心,最後隻會遭致自己的毀滅。”

橫掃而來的觸手攜著凜冽的罡風,輕而易舉地拍碎了她的落腳之地,如果被那攻擊擦到一下,憑著人類的血肉之軀,刹那間就會被打碎骨頭吐血而亡吧。

“你能堅持到幾時呢?”掛在蜘蛛網上的人頭冷冷地出聲嘲諷,“今晚你注定會葬身在我奈落的肚腹裏。”

驟然掀起的腥風熄滅了手中的燭台,紗織翻身一躍,毫不猶豫地將手裏的東西一扔,長滿倒刺的觸手擦著她的腰際洶洶而過,她在空中一扭腰,不偏不倚、正好落到堆積成山的怪物殘骸上,和腦袋掛在蛛網上的妖怪視線對了個正著。

地窖的石縫中漏下細如蛛絲的月光,她朝他露出笑容:

“原來你的名字是奈落。”

墨黑的長卷發濕漉漉地掛在蛛網上,他抬起陰紅的眼眸,半晌,才重新吐出聲音:

“……知道了我奈落的名字又如何?”

先前揮空的觸手蠕動著,悄無聲息地來到紗織背後,張開鋒利尖銳的倒刺。

紗織伸出手,在對方忽然凝住的目光中,摸了摸對方被汗水浸濕的蒼白臉頰:“你看起來很辛苦,為什麼?身體不舒服嗎?”

詭異的沉默彌漫開來。

她意識到自己似乎提起了某種禁忌的話題,環顧四周,回想起自己一路見到的殘肢觸手,包裹在奇怪□□中的肉塊,以及對方此時虛弱隱忍,同時又異常狠戾的表現,腦中好像忽然靈光一現,刹那間抓到了什麼重要的線索。

“……你這是,難產了嗎?”紗織小心翼翼地開口,話音未落,就差點被憤怒震動的殘肢給掀翻下去。

她眼疾手快抱住對方的頭顱,天知道她不是故意的,隻是周圍都是滑溜溜的肢體肉塊,隻有這麼一件東西能趁手抓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