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貳玖(1 / 3)

神無是奈落創造出來的第一個分丨身。

瘴氣四溢的人見城陰暗而沉鬱,張開的結界隔絕了窺探的天光,空蕩蕩的走廊上彌漫著寒霧,枯萎的庭院橫臥著植物的屍首。

她出生的時候,人見城裏除了奈落和他手下的妖怪,就隻有那個叫做紗織的人類。

“神無的「無」是哪個「無」?”

那個人類翻箱倒櫃地忙碌許久,給她穿上質地柔軟的布料,又將她抱到桌前,攤開和紙提起筆,興致勃勃地說要教她認識自己的名字。

神無「かんな」。

相同的發音有不同的漢字組合。

她垂著眼簾,看著對方手裏的毛筆刷刷幾下,陌生的文字躍然紙上。

“是神奈,”紗織頓了頓,在旁邊寫下另一組漢字,“還是神無?”

人類的體溫和妖怪不同,帶著從體內散發出來的暖意。

背後的胸膛裏傳來心髒跳動的聲音,無比危險的姿勢將柔軟的咽喉和胸膛送到別人眼前,毫不設防的做法魯莽又愚拙。

神無垂首不語,紗織以為她沒聽清楚,再次放緩語速問了一遍:

“神奈?”

“還是神無?”

“……是神無月「かんなづき」的無。”

低沉的聲音忽然響起,陰影落到桌前。

神無抬起眼簾,奈落沒什麼表情地抬手抽去那張紙。

似乎受夠了紗織慢吞吞的教學方式,他折起寫著「神奈」的部分,隻留下屬於神無的「無」。

紗織:“……還是「神奈」會比較可愛吧?”

她和奈落單方麵僵持了一會兒,最後認命地將那張紙收了起來。

“算了。”她小聲地嘀咕,“看在是你生的份上,名字就隨你去了。”

奈落冷哼了一聲,紗織置若罔聞,她摟住懷裏從始至終一聲不吭的神無,笑嗬嗬地說:

“神無這個名字也沒什麼不好。”

摸著她腦袋的手柔軟又溫暖,覆著常年握刀磨出的薄繭,動作像是在撫摸剛出生的幼貓一樣,小心翼翼地控製了力道。

“比起普普通通的神奈,神無是獨一無二的。”

神無是特殊的存在。

名字叫紗織的人類總喜歡這麼說。

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是特殊的,不可替代的。

作為人見城裏唯一的人類,她總是說著奇怪的話,做著奇怪的事,作為最奇怪的存在本身,卻對自己的反常毫無所覺。

和人見城裏的妖怪,和奈落創造出來的分丨身截然不同,唯有這個人類不受任何限製,擁有完全的行動自由,能夠視若無物地穿過層層結界,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奈落設下的壁壘和屏障對她不起作用。

陰暗的地窖裏,黏膩的蛛絲爬滿牆壁,蠕動的肉塊吐出殘缺的肢節,妖怪的屍骸堆積成山,滿溢如汁水破裂的果實。

失去妖力的夜晚,奈落需要重組身體。

濕漉漉的長發被人類的手指撥開,神無見過那個人類坐在妖怪屍骸的山上,抱著奈落的腦袋給他唱歌。

陌生的曲調在陰冷晦暗的地窖裏飄蕩,細如天花板縫隙裏漏下的月光,在黏稠的蛛絲上映出碎銀般的微光。

人類和妖怪不一樣,無法適應寒冷的環境,不喜光線過於陰暗的地方。

但隻有那些夜晚,她會披上外衣裹著被子,端著燭台走下陡峭的台階,在陰冷濕暗的地窖裏待一晚上。

——“夜晚又黑又漫長,不唱歌的話我都要睡著了。”

紗織曾對神無這麼說過。

後來她也確實裹著被子靠在屍山上睡著了。

猙獰的屍骸和蠕動著的肉塊堆疊在一起,破裂的胞衣裏滑出無法辨別形狀的肢體,整個地窖如同某種活物的器官一樣鼓動張縮著,那個人類就那麼毫無防備地靠著隨時可以吞噬自己的觸手,闔上眼睛睡著了。

“出去,神無。”

濕漉漉的黑發掛在垂下來的蜘蛛網上,奈落睜開眼睛,瞳眸陰紅幽深。

按照奈落的命令,她原本帶來了外界的情報,但他似乎改變了注意。

神無抱著鏡子,慢慢地往後退去。

地窖的暗門再次合上時,地麵上的肉塊殘肢蠕動著朝沉睡中的人類圍攏過去,如同某種無意識的行為,將那個身影藏入層層疊疊的屍山深處,密不透風地遮掩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