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夜半來客(1 / 3)

隱僧案

這絕非中州封霄立國以來最好的時期。

龍煜帝登位之後,急於穩固王庭政權,不斷擴充軍團兵力用於打壓各世家大族,國內大部分地區仍未從戰亂的影響下複蘇,在紛爭不斷的混亂時局之下,最遭殃的無疑是生活在最底層的百姓黎民。

今年入春以來,以落陵為中心發起的一場瘟疫正以不可估量的速度向周邊地區蔓延,所到之處家家遍及,鮮有幸免。

僅僅數月時間,與落陵相鄰的盆地蜀林和南地芙暉兩州亦成為瘟疫重災區。期間,從各地呈往國都龍曜的奏章之中,有八成均是圍繞疫情展開。

起初,身處朝廷的戶部官員還秉承不漏一條災情的旨意逐張擬奏,倒不是因為他們兢兢業業一心為民,而是想盡可能將疫情的影響力壓至最低點,不至於把這糟糕的民情傳到脾氣暴躁的龍煜帝耳中。

時間一久,官員們也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隔三差五呈上的奏章也無非是來來回回幾種說法:哪州哪郡哪縣的疫情如何如何嚴重,新染疾人數多少,病死人數又有多少,求請國庫能否多撥些款項用於賑災,或是下派醫官前去治疫。就算一字不漏地傳達到皇帝老子那裏也不會顯得他們有多盡職能幹。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不止於此,而是他們的主子正全身心地付諸於另一樁“盛事”,以至於對這場瘟疫的認識還停留在完全可控的範圍之內。其身邊更有人咬著耳根言之鑿鑿,稱隨便批些賑災款交於地方處理,隻要撐過三五個月,待天氣轉寒也就能無為而治了。

總之,這場瘟疫成了無主之戰,上頭不願大費氣力加緊賑災,下麵更是相互推諉撇清責任,最後連未上過學堂的無知小兒都傳唱出這樣的歌謠:

三州奏章似雪飄,飄去龍都乃徒勞,皇帝老兒忙修道,不理民間猛虎鬧。

猛虎一鬧哀聲嚎,猛虎二鬧無處逃,猛虎三鬧閻王笑,猛虎四鬧百鬼叫。

待到老兒修成道,孤魂踏破奈何橋,借問鬼門何處找,隻歎三界無人曉。

當這歌謠傳唱至各地越演越烈,那些尚且未染病的災民終於毫無辦法地選擇放棄,放棄他們長久依賴的家鄉故土,拖家帶口起身往國都方向逃亡。

如今,正有大批流民從全國各地向龍曜趕去,他們晝夜不分地拚命趕路,把所有的希望寄托於遠在千裏之外的國之中心,至少他們認為國內最安定之處也莫過於帝王坐鎮的那座都城了。

比起困於災禍死於瘟疫,不如背井離鄉徒步流亡。

瘟疫爆發的數月後,逃往封霄中部的流民數量再度激增,而滯留在國都城外的災民更是尋著機會便滋事抗議。不出幾日,城門內外總有上演不完的大小衝突輪番轟炸,終究炸到一心隻求長生術的龍煜帝跟前。要說那龍椅想坐得舒服穩妥也不是件易事,到如今,治疫之事恐怕再也沒法繼續拖延,若是繼續放任不管,隻會有更多的流民蜂擁而來。

疫當然是要治,隻怕為時已晚矣。

十月剛過,夏日的暑氣早已淡去許多,朝廷派往各地的治疫官卻有憂有喜。憂的自然是前往落陵、蜀林、芙暉、隴陽等地的醫官們,紛紛抱怨竟被指派到重疫區;喜的自然是前往琅邪、雲台二州的醫官們,非但不用大費周章長途跋涉,而且還能借著治疫的名頭下去遊覽一趟。

琅邪、雲台素來為富碩豐饒之地,此次瘟疫雖來勢凶猛也侵染了二州不少郡縣,可終歸不及西部嚴重。過了暑夏時分,疫情已漸漸退去,染疾與病死之數量都已在可控的範圍之內,說是下派治疫防控,實際上也是走個過場罷了。

正是在這樣時局尚且動蕩的國情之下,封霄境內仍有一處絕美之地堪比絕世獨立的桃花源,幾乎不受瘟疫的絲毫侵擾。隻道是西部危機四伏,民眾消息閉塞,卻也不知東部有此樂土。

細細說來,她呈現給世人的模樣總是一言難敝之,時而恬靜沉穩,時而靈動歡快,誠如她的名字,委婉中不失大氣,平淡中卻見內涵。

她的名字叫麗舟。

01

匕首出鞘,寒光閃現。

他抬起右掌,騰空襯在距離刀尖僅一寸的後方,在如此昏暗的光線下,仍能感受這鋒刃的尖銳。

此物他再熟悉不過,身長四寸有餘,扁長形雙麵刃,看似短小卻極有分量,並非用普通的材質鍛造而成。首柄之上亦有精美紋飾,一麵飾鷹飛紋,一麵飾龍騰紋,二物雖各踞一麵,但凶傲之氣相映相稱,不較上下。

他來回撫摸著鷹飛紋那麵的凹凸圖案,對準刃口輕吹一口氣,又念念有詞地說了段話,低沉的嗓音配合著房內特有的氣味,仿佛置身於另一個神秘世界。

耳邊傳來熟悉的歌謠聲,綿長而悠揚,深情又縹緲,始終徘徊在那不遠不近的地方。他想著,如果在死亡之際,這歌聲可以牽引著這副皮囊飄向廣袤無垠的西方,那該是件多麼美好的事啊。

過了許久,他才捋順衣物上的褶皺,不緊不慢地起身、踱步,點燃最近處的那柱燭台。微弱的一簇火光化作一團暖意覆上他的手背,空氣中無形的氣流起伏波動,帶來似有若無捉摸不透的微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