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彤記得自己小時候曾經看過一本《刑罰的曆史》,歐洲人寫的,記錄的是歐洲現代社會前,那些經由同樣是人想出來的,施加在另一群人身上的酷刑。網絡介紹下,有人不屑的寫下,太沒有想象力了,我們的花樣可比他們多多了。m.X520xs.Com
而當管彤走在刑司時,陰冷的氣氛從地底,從每一塊磚裏泄露出來,偶爾有慘叫聲,沿著細細長長的通道傳入自己的耳中,就好似地獄裏鬼魂的哭嚎。管彤忍不住打了冷顫,她下意識的感覺到痛苦和不忍。但與此同時,她又反複的提醒自己,不要放任自己這種過於聖母的憐憫。
她知道,可憐的未必是無害的,淒慘的,也未必是冤枉的。
“姐姐,你沒事吧?”衛南風關心的話語落在管彤的耳中。她的手被衛南風包裹住,對方的手很溫暖,並不大,握不全她的手掌,卻依然能讓她感覺到力量。
是那種被支撐著,溫暖的力量。
“如果不習慣,我們就不要繼續了。”衛南風說道,她擔憂而關切,在她們的前方,廣芝仙停下腳步,站在明暗的交界處也正看著她。
如果這一次退縮,那麼依照衛南風的性子,就絕不會再帶她來這裏了。而落在管彤眼中的,也許也隻有那個站在陽光下歡笑而開朗的衛南風,這一麵管彤永遠都見不到,也永遠不會知道她的小姑娘真正的模樣,是既有愛的也是有恨的,是有仁慈的,也是殘酷的。她是她的愛人,也是帝王。
這才是全部的衛南風,一個完完全全的人。
管彤朝衛南風笑了笑,帶著點安撫的味道:“我沒事,繼續走吧,不用太在意,我隻是有些不習慣。”
衛南風嗯了一聲,她總是縱容管彤的。她沒有放開手,還是握得很緊,似乎在無聲的給予管彤勇氣和力量。兩邊的通道是冰冷石磚,上麵插著火把,並不很難聞,有種鬆枝的味道,卻依然掩飾不去那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味。
“我第一次來這裏的時候其實也有點怕。”衛南風說道,前方的廣芝仙若有似無的看了衛南風一眼,就扭過頭去,嘴角掛著一點似有似無的笑容。
管彤啊了一聲:“什麼時候來的?”
“……十六歲。”衛南風柔和的看著管彤。
管彤又啊了一聲:“是攝政王……”
衛南風低低的嗯了聲:“當時他就被關押在這裏。”她的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管彤察覺到了這一點,她將手指與衛南風的手指交纏再一起,無聲的安慰著衛南風。
衛南風朝管彤露出了一個笑容。
姐姐真的很可愛,衛南風有些飄飄然的想著,她以為自己在害怕。其實並不是,她很興奮,一想到壓製了自己那麼久的仇敵成了階下囚,一想到早就渴望的權力就要被自己握在手中,她怎麼可能會害怕。她興奮激動還來不及。
當然了,在姐姐麵前,她還是得矜持點。
通過多年的相處,她早就明白了姐姐生活的那個世界,富足安康,或許也是有不公的,但總體而言,比起衛南風手中掌握的這個世界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在這樣的環境生活的姐姐,自然也如同大家貴族裏嬌養出的千金小姐,不識人間疾苦。
衛南風樂於在這樣的姐姐麵前展露出自己孩子氣的一麵,因為這樣的姐姐,仿佛本身就代表了人天性之中向往著光明和溫暖的那一麵。
但是,身而為人,身而為帝王,她當然不可能隻有這樣的。
如今姐姐就要觸碰到自己的這一麵……衛南風有些難掩激動。
就仿佛聖女走下神壇,神仙沾上汙泥,而她的姐姐,她那個被她自己捧得很高的姐姐,也走入衛南風,走近真正衛南風的麵前。
“我很恨他。”衛南風輕聲說道,她看著管彤,“一開始是有點怕的,我見過死人,卻沒有見過血。我知道很多刑罰的名字,卻不知道它們有什麼用。我知道人怕死,怕痛,卻不知道他們能怕到什麼程度……”
管彤的心有些痛。
她沉默的跟在衛南風的身後。
十六歲,距離管彤消失,還有兩年的時間。她當時身體已經開始呈現出惡化的趨勢,她強撐著精神陪著衛南風走過了一段經曆。她看到衛南風每天高高興興的朝自己跑來,窩在自己的懷中打滾撒嬌,看著她暢想未來,說要實現怎樣的理想,讓整個帝國變成何等壯觀的模樣。
當時她是欣慰的,可同時,她也將更多的心思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誰不怕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