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吧。”
皇帝一撩下擺,坐到了床邊,他抬了抬下頜:“怎麼回事?”
“是長陽不好。”長陽公主笑道:“皇兄千萬不要責怪駙馬,是長陽非要去大慈恩寺禮佛的。”
皇帝沒有接話,隻是抬了抬眉毛,安靜地看著長陽公主。
徐雲瑞是最清楚皇帝這一招的——
在他小時候,不論幾個皇子鬧出多大的麻煩來,皇帝第一句話定然不是指名道姓地追究責任,而是叫那個犯了錯的自己說。
幾個皇子最怕的就是這個,若是說謊,那便是欺君之罪,隻好從一些小小的錯誤開始顧左右而言他,但人隻要起了話頭,就很難再停下來,往往是說了幾句,便忍不住把事情全部抖落出來。這樣好了,不光是原來犯得大錯,小錯也根本隱藏不住。
像是徐永明——
哦,徐雲瑞突然意識到,徐永明已經死了很久了,他也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這個人了……
徐永明從來沉不住氣。
有一次砸了太傅上好的硯台,那硯台是先皇所賜,他也知道自己闖了大禍,便將那硯台的碎片都收了起來,找了塊泥地埋了下去。
皇帝問他時,還當著諸位皇兄皇弟的麵兒,他哆哆嗦嗦的,從自己三天前的晚上尿了床一路說到偷吃了德妃娘娘宮裏的新鮮荔枝……到最後,砸了硯台的事情也沒瞞住。
該抖落不該抖落的,最後都一股腦兒地全說了。
之後,徐雲瑞便苦練皇帝的這招絕學,卻始終沒有什麼用武之地。
他倒是在葉明玉身上實踐過,但葉明玉卻更厲害,隻是無辜地眨著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他,就足夠讓他把所有的問題和沉默全部吃回去了。
皇帝不說話,長陽公主頓了頓,又小聲道:“皇兄,長陽的腿好疼啊……”
她小時候更會撒嬌,隻是現在年紀大了,徐雲瑞又站在一邊,也拉不下臉再做什麼更黏黏糊糊的舉動來了。
皇帝輕哼了一聲:“腿疼不也是自己折騰出來的!”
長陽公主的笑容一頓。
徐雲瑞低頭看著鞋尖,假裝屋子裏沒有自己這個人。
沉默了好半晌,長陽公主吸了吸鼻子——
徐雲瑞悄悄抬眼,就見長陽公主紅了眼眶,極其委屈地看著皇帝,一雙漂亮的眸子裏晶瑩剔透的,含著兩汪淚水。
原來不是葉明玉的手段……
大概是漂亮坤澤都慣會這一招。
可皇帝到底和徐雲瑞不同,他抬了抬下頜道:“朕同你說正事!朕現在非常生氣!”
長陽公主抿了抿嘴唇,小聲開口:“是……是之前,去瑞瑞那兒的時候……看見了安國公,長陽心裏不痛快!所以就想給他找點麻煩!這才想了這一出!”
皇帝冷笑道:“好極了!你這一出可有和別的什麼人說過?嗯?除了幫你去做戲的北威侯!”
長陽公主尷尬道:“長陽若是說了,皇兄和瑞瑞定然不會答應的!而且……本來沒有想到會出這些事……原本隻打算說自己受了驚嚇的!也不知那馬兒會被驚了!”
皇帝氣道:“你想不到的事情可還多了呢!徐林鬱!你是不是瘋了!你竟然還能自導自演一出刺殺的戲碼!你知不知道太後這幾日有多擔心!那些不堪入耳的消息!都城裏都快傳瘋了!沈思賢這幾天瘦了一圈,自責自己沒有照顧好你!你再看看徐雲瑞!”
他麵色鐵青,轉頭看向了徐雲瑞:“你說!那陸佳行的夫人!陸鍾氏!她是怎麼和你說的!”
徐雲瑞一驚。
他麵色不改,心下卻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鍾氏在永寧宮與他說的話,他從不曾與皇帝說過……鍾氏的話雖然出格,但也遠不到要特意告知皇帝的地步,也不知永寧宮裏的哪個人,竟是皇帝的手下連這些事情也都事無巨細地告訴了皇帝!
徐雲瑞不敢欺瞞,他舔了舔嘴唇,才小聲開口:“她說……秦王如日中天,這些事情,也不過都是按著秦王的意思罷了。”
皇帝冷笑了一聲,又看向了長陽公主:“你聽懂了嗎?”
長陽公主有些愣怔,她自幼聰穎,但卻鮮少接觸政務,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
皇帝氣極,但這會兒臉上卻反倒是沒有什麼表情了:“她是什麼意思,公主殿下不懂……秦王懂了嗎?”
徐雲瑞低著頭,看了看長陽公主,又看了看自己的腳尖,小聲道:“她以為是兒臣做的。”
皇帝抬了抬下頜:“鍾氏做了什麼,你說!”
徐雲瑞輕咳了一聲:“公主失蹤後,當天一早,鍾氏就派家丁去了都城外的一處莊子,那莊子是安國公府的產業,但卻在陸佳晉名下……她命人殺死了十八個長工,回到府中之後,又勒死一個莊子的管事……而後進了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