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傑帶著穆章阿來到刑部大牢,由獄卒一路領著他們來到最裏麵的牢房,穆章阿手持托盤,盤中所載之物一條白綾、一杯鴆酒,表麵看穆章阿極是小心的秉著呼吸托著托盤,實際他是厭惡這牢中氣味,逼著自己撚住呼吸,王傑在他的前頭,穆章阿也看不清這位首輔大人的臉,光看這背影便是十分的凝重。
王傑輕咳了兩聲,停下了腳步,獄卒上前將牢門打開,王傑對著獄卒揮了揮手,讓其退下,他轉身同穆章阿先後走進了牢房,輕聲說道:“和中堂,皇上命下官來看您。”
牢中之人背影清瘦,手持筆垂於身側,慢慢轉身,穆章阿看到了一張飽經風霜但依舊清麗的臉龐,和珅斜眼瞧了瞧王傑側身後的穆章阿和他手中的托盤,忽而將手中毛筆扔在了地上,王傑此時才注意到,和珅身後牆壁上,赫然寫有兩首五言律詩。
“皇上還是厚待我和珅啊,讓王大人來送我上路。”說完徑自走向了穆章阿,先端起來鴆酒,放在鼻下聞了聞,複又放下,笑著說道:“臣乃罪人,豈能受得起皇上的禦酒賞賜。”隨即拿起了一旁的白綾。
將白綾放在他這幾日所睡的床上,然後用手沾了沾一旁碗中的清水,在臉上抹了兩把,又將手沾濕,摸了摸自己的發辮,由頭到腳的整了整長衫,待一切停當,才雙手執起白綾,和珅看著手中的白綾,淡笑著:“五十年來夢幻真,今朝撒手謝紅塵。他時水泛含龍日,認取香煙是後身。”
念完這首亡命詩,和珅將白綾懸於梁上,係了死結,正要去搬凳子,穆章阿將手中托盤放下,上前兩步,為和珅擺好了木凳,和珅看著他,笑了笑,抬腿站上了木凳。
“伺候和中堂上路!”穆章阿看著和珅將白綾纏頸,雙腿一蹬,掙紮了沒多下,氣絕身亡。
暖閣裏,嘉慶帝等著王傑和穆章阿向他複命,外麵的小太監悄聲向暖閣內的總管太監鄂羅哩說道:“鄂公公,王大人和穆章阿大人在殿外求見。”鄂羅哩點點頭,悄沒聲走到嘉慶帝身旁,彎腰輕聲說道:“皇上,王傑王大人和穆章阿大人在外求見!”
“傳!”嘉慶帝從軟榻上直起身子,睜開雙眼,望著從門簾外走進的王傑和穆章阿。
“臣王傑參見皇上!”
“臣穆章阿參見皇上!”
向他二人揮了揮手,嘉慶帝抬眼看著穆章阿手中的托盤,從榻上下地,鄂羅哩都來不及給他穿上龍靴,手中提著嘉慶帝的一雙靴子,跟在身後,嘴裏念叨:“萬歲爺,小心地涼,凍著您,讓奴才給您穿上鞋子吧!”
嘉慶轉頭瞪著他:“多事!”
隨即拿起穆章阿手中托盤裏的鴆酒,對著王傑說道:“愛卿,和珅竟未選這酒?”喵喵尒説
王傑俯身彎腰:“皇上,和中堂說,他是罪人,不配飲皇上禦賜之酒。”
嘉慶拿著酒杯,緩步走回了軟榻,雙腿盤坐其上,“他還說了什麼?”
“和中堂,念了首詩。”穆章阿回道。
“念。”
“和中堂所作,‘五十年來夢幻真,今朝撒手謝紅塵。他時水泛含龍日,認取香煙是後身’。”
“致齋,為何你不選這酒。”嘉慶帝像是問王傑和穆章阿,又像是自言自語。
王傑上前一步,俯身彎腰對他說道:“皇上,和中堂在獄中,寫有兩首五言律詩,臣念給您聽吧。”
嘉慶帝點點頭,“其一:‘夜色明如許,嗟餘困不伸。百年原是夢,廿載枉勞神。室暗難挨曉,牆高不見春。星辰環冷月,縲絏泣孤臣。對景傷前事,懷才誤此身。餘生料無幾,空負九重仁。’其二:‘今夕是何夕,元宵又一春。可憐此夜月,分明照愁人。思與更俱永,恩隨節共新。聖明幽隱燭,縲絏有孤臣。’”
“嗬嗬,嗬嗬嗬,縲絏有孤臣,好個縲絏有孤臣。致齋這是在怪朕啊。”嘉慶帝手指輕扶著酒杯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