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柳兒家裏的院子很大。
前院兒有正房五間,東廂三間半,西廂兩間,皆是青磚瓦房,闊氣得很。
南牆根則是搭了個草棚,堆滿了秸稈和木柴。
正房西側和西廂房北邊,是兩米寬的甬道,通向後院兒。甬道邊上種了一棵葡萄,還有一口甜水井。
後院兒是一片空地,種滿了蔬菜和水果。賀富貴還在院子西北角搭了一個豬圈和一個雞窩,養了四頭豬,五隻雞和兩隻大鵝。
青陽縣尤其是賀柳兒所在的紅星公社,對農副業管的比較寬鬆,多養點家畜家禽,算不上挖資本主義牆角。之前賀柳兒聽遠嫁他鄉的大姑說,他們那裏一家隻能養一隻豬三隻雞,管得可嚴格了。
家裏的大鵝很聰明,整天跟在柳兒後麵走,氣勢洶洶的挺有氣勢。幾隻雞也很乖,就是家裏的肥壯的豬,讓賀柳兒覺得有一點恐懼。
此時正是霜降,蔬菜越來越甜,葡萄也掛了霜。後院的南瓜和冬瓜早就搬進了地窖,大白菜也快要收獲了。賀柳兒每天忙著收曬蘑菇木耳菜幹,慢慢的也就不再想之前傷心的事。
李翠蘭心裏挺高興,因為自家閨女看起來沒那麼為張援朝傷心——雖然這樣想有點沒心沒肺的,但是總比讓閨女整日裏哭天抹淚要強。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自家閨女偷偷去了一次西壩村後山,因為山上是張援朝的墳。
賀柳兒站在張援朝墓前,靜靜地待了很長時間。
然後她蹲在枯黃草地上,給他倒了一盅酒。
“你喝過這個嗎,這是我三伯郵寄的汾酒,本來是等著咱倆回門時才能喝,現在給你嚐嚐。”
“當初我答應和你結婚,一是因為你做飯好吃,三是因為你長得好看。”
“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好看的男人。”
“我說張援朝,你這麼好看的人,怎麼就死了呢?”
賀柳兒嘮叨了很長一段時間,這才站起身來和他告別。
她臨走前又說:
“下輩子你少喝點酒,少在河邊走。”
“我先走了,我會抽空來看你的。”
“再見。”
幾天之後,賀柳兒坐上了南下的火車去了三伯家。
部隊大院門口,柳兒下了公共汽車,左手提藤箱右手拖麻袋,走到站崗亭下。
“同誌你好,我是賀高升首長的侄女兒,過來這裏探親,勞煩你通知一下,我的名字是賀柳兒,柳樹的柳。”
賀柳兒雖然是高中畢業,但其實沒學到多少知識,倒是學會了一口普通話,在外麵還挺能唬人的。
執勤小戰士很警惕,他打量了柳兒一眼:“請您稍等,我打電話確認一下。”
沒過多久柳兒三伯就到了大院門口,柳兒趕緊禮貌的打招呼:“三伯伯!”
賀高升露出一個和善的笑臉:“柳兒來的這麼早啊,趕緊登記一下,跟我進來吧。”
在訪客登記表上簽名,又領了臨時出入證,柳兒總算得以進入大院。三伯扛起了麻袋,拎起了藤箱子,風風火火往裏走。
十多分鍾後,兩人進了一棟紅磚樓,柳兒三伯家就住在二樓。
三伯家的房子並不大,隔出了三室一廳,看起來停狹小的,不過比起老家房子來說,已經是好了好幾十倍了。
室內陳設很樸素,沒有多少家具,但是有一個收音機。除此之外飯桌上還擺了一瓶野菊花,應該是三伯娘的手筆,看起來挺溫馨。
賀高升給大侄女兒倒了一杯水,然後問她:“家裏都還好吧?”
柳兒聲音清脆利落:“都挺好。”
“前些日子,我爹帶奶奶去縣醫院做了體檢,老人家身體挺健康的。”
“大伯、二伯家日子過得很紅火,我家生活也不錯。”
“二伯家的綠豆堂哥托關係進了城,如今已經是正式工了。”
“要說有啥糟心事兒,就是弟弟侄子學習成績挺差,讓我大伯愁得慌。”
“也就是二伯家的黃豆堂弟厲害些,正在縣城讀高中。”
說完家裏的事兒,柳兒就站了起來,打開麻袋:“三伯伯,這是家裏讓我帶的,全都是好東西。”
她把禮物掏出來,一邊拿一邊說:“蘑菇木耳,菜幹炒貨,臘肉臘腸,臘鴨臘魚,鹹鴨蛋辣鹹菜,還有我娘親手做的一條鹹火腿。”
柳兒又把藤箱打開,拿出一個包袱:
“還有我奶奶上月親手織的三件毛衣,黑色毛衣給您穿,黃色的給三伯娘。”
“這件藍色毛衣,還有這一條灰色圍巾,是給蠶豆弟弟的。”
“我奶奶說小孩兒見風長,就把毛衣織得大了點兒,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大侄女兒伶牙俐齒不停歇,賀高升根本插不上話,隻能坐在一旁默默聆聽。
柳兒又從背包裏掏出四封信:“三伯伯這是家人給你的信。”
賀高升把信封放在口袋裏,然後對大侄女兒說:“待會兒我領你去食堂打牙祭,隻不過,咱爺倆兒要先把臘肉火腿收拾進廚房。”
“成!”柳兒爽快地應了聲,立刻站起來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