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不幾日,皇帝就以賈敬侍候太子盡心為由,賞了他好幾樣東西,雖隻是文房四寶一類的,是精品卻不是什麼千年古硯萬年墨的珍品,卻也是難得的榮耀。
偏恰好還就是賈敬休沐那日。
是的,休沐日。
賈敬做的雖然是幼師的工作,卻也是正經國家公務員,十天一休沐的日子,總還是有的。
小太子頗有些不舍,但小太子是個好孩子,他才不會因為皇父沒辦法經常在白日裏回家陪他玩兒,就不許賈卿回家呢!
小太子不隻努力大方地許了,還賜了賈敬好些東西,有他自己很喜歡的一套擰好機關就會自己動起來的小人偶,有賈敬這幾天在小太子處吃得還算多的幾樣兒點心,還有玉如意金麒麟貂皮虎皮什麼的。
比皇帝還大方多了。
小太子看著賈敬很得意,賈敬卻若有所思。
皇帝溺愛寶貝兒子,那也沒得辦法,賈敬都經常被湯圓兒小太子萌到。不過這麼樣比皇帝更舒適的用度比皇帝更闊綽的賞賜,小時候還沒什麼,但以後如果應了景兒,就是現成的錯處。
好在現在皇帝對太子還極好,太子也還小,再急也不急於一個休沐日,賈敬躬身謝了太子殿下賞,抱著小太子親自遞給他的小箱子,後麵跟著抬著兩口大箱子的宮人,表麵淡定心裏其實挺樂嗬地回家了。
終於有一天,可以不用一大早地就往宮裏趕。
終於有一天,可以不用等到晚膳後才可以回家去。
賈敬習慣早起,但他很少在早晨出門,那時候他更願意在練字畫畫獨坐中修煉;賈敬晚膳也不常與哥哥父親一道兒吃,小太子也沒將他留到連父子三人晚飯後慣常的談話時間也占用了,可怎麼說呢,宮裏的食物不是不好吃,卻遠不及靜氣的手藝好。
小太子很會做人,次日才休沐,但這一日,他在午後不久,就讓賈敬回去了。
雖然小太子很有些兒不舍得,不過他是個好太子。
作為一個好太子,就連對身邊伺候的奴才都不好苛責打罵,對臣子更不要吝嗇一點兒並不涉及政事的體諒。
何況賈敬還不是個普通的臣子。
小太子站在門檻邊兒上,看著賈敬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歎了口氣。
做個好太子,可真不容易啊!
孤其實很想讓賈卿變成小盒子小匣子他們那樣,隨時都跟在孤身邊的。
可惜不行。
圓乎乎的小湯圓兒垂下圓乎乎的湯圓兒腦袋,有些失落地往回走。
那可憐的孤獨的小模樣兒,看得皇帝那叫一個心疼啊!
朕的太子,我的小湯圓兒,不該總是得意洋洋偶爾帶點兒壞兮兮地笑著的嗎?
這是怎麼回事?
到底是哪個膽大包天的奴才,居然敢惹朕的太子?
一襲明黃氣勢洶洶地穿過院子、邁過門檻,進了太子起居的偏殿。
小太子一般時候其實是個皇帝偵探器,每次皇帝一來,小太子總能及時發現,然後咧著小嘴兒、彎著圓眼睛邁著小短腿圓乎乎地滾過去。
可今天皇帝來得實在早,早得完全出乎小太子的意料。他平時就算最清閑的時候,也總是要到傍晚時分才能得空來看太子——
皇帝其實是挺苦逼的一職業,特別是想要當個明君的那種,簡直是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雖然不至於幹得比牛多,畢竟牛幹的是體力活,可是差不多分量的腦力活兒,其實比體力活更費勁。所以明君是個幹得不一定比牛多卻肯定比牛累的職業。
哦,當然,作為皇帝還可以選擇當個昏君。可是昏君的下場嘛,幸運的一世肆意,也不需管他死後史書如何記載;但倒黴的,如果能得個痛快一死也罷了,可怕的是還很可能身不如死。
當今就是個明君,也很努力地保持一直明君下去,代價就是哪怕是他親自養在寢宮裏的寶貝兒子,也不是總有時間見麵吃飯聊天兒的。唯一能保證天天有的福利是,皇帝無論忙到多晚,都可以輕輕走到偏殿看一看兒子的睡臉,順便蹭一蹭。
白天見麵的機會可實在不多,隻有皇帝接見大臣商討政事的時候,偶爾會抱著小太子在膝上。
但如果皇帝自己要忙著批奏折,可就舍不得小太子在他書房裏傻坐著了。雖然小太子很乖,從來不搗蛋,皇帝批著奏折偶爾抬眼看看胖兒子也覺得挺解乏的,卻到底不舍得拘著年幼的兒子不動彈。
皇帝曾經處罰了好些勾得太子一心隻想著玩兒的宮人,可畢竟也心疼兒子,身為儲君不能玩物喪誌,但到底不到入學的年紀,尚不需拘束太過了。
——總之,就是這對至尊父子白天見麵的機會不多,有也多是皇帝那裏稍微閑了,讓宮人來請小太子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