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_晉江(1 / 3)

48、

明黃大帳中燭光搖曳,皇帝倚在小幾上,麵色淡淡。

雖入秋的草原風略涼了些,但禦帳布置巧妙,本是透氣又保暖的,再有帳中點著的十八根牛油大燭,真是再暖和不過的,可皇帝披著外衣,竟還覺得玉件兒上的涼意,直從指間泌到心裏。

略微寒心,不因別個,隻因自己。

他早年隻怨父皇為了私情將天下都置之腦後,因此在自己一身明黃登上丹陛、卻連奏折都摸不著的時候,就立誌要當個好皇帝,誰知原來,當個好皇帝,竟是如此不易。

想做個好父親,可他卻不得不將唯一嫡子,早早地送上了儲君這樣一個,看似尊榮無限其實荊棘滿布的王座;想做個好情人,卻終生無法和有情人真正相依不說,還不得不舍下內心的眷戀、舍下自己一段時間的難以放鬆休憩,去換取沿海數十萬百姓的安寧。

京營節度使,可以由正副兩個將軍彼此牽製,皇帝雖要勞神些,卻不至於真換了賈代化去就睡不著覺;可賈敬所獻的造船火器技術,哪怕隻得賈敬形容的三五分威力,皇帝都再不放心交予他人。

就是賈敬,若非他是賈代化唯二的嫡子,又是小太子心尖上的人,還有一身看不出深淺的奇異本領,皇帝都未必容得下他。

皇帝摩挲著手裏那個小人偶,歎了口氣。

他相信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會因此猜忌賈代化父子,也相信自家湯圓兒不會猜忌賈敬,可若是再一代人……

若那造船火器之術沒有賈敬所形容的萬一威力也罷了,若果然有個幾分,那麼賈家成了除了皇家之外,掌握那等利器的唯一人家,早晚總有不被容得的時候。

可是皇帝,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自己給後代君王多製造一二掌握此等機密的人家。

他不是父皇,絕對不會因為私情舍棄了天下。

皇帝閉上眼睛。

或許真是帳中燭光太明亮,皇帝竟覺得閉眼之後也是一片血紅。

握住小人偶的手顫了顫,卻越發用力。

無論如何,哪怕生時不曾真正相依,哪怕賈家後人終將用鮮血安撫大青後代君皇的疑心,化化也隻能是他的化化,他是絕對不會放手的!

皇帝睜開眼睛,眸色深沉。一手揮退不經傳諭就逾矩上前的宮人,一手仍緊握著,語氣平靜:

“傳旨,命京營節度使賈代化鎮撫江浙,準便宜行事;太子侍讀賈敬隨父同往,主武備事。”

梁亮應聲,低頭退了出去,徒留一室看著皇帝握緊小人偶的手上,那崩斷的指甲縫隙流出的血珠,靜默不敢靜默、上前又不敢再上前的倒黴宮人。

梁亮出了禦帳,夜風一吹,才恍然自己背心已經濕透,卻完全顧不得了,一路往賈代化的帳篷疾走而去。

巧的是,賈代化正好巡視了一遍禦帳防衛,剛剛回到自己的帳篷用宵夜,梁亮一進門,看到的就是賈代化頂著一張其實很算得上俊美精致的麵孔,一手抓著蹄膀,咬得滿嘴流油的豪邁模樣。

蹄膀還冒著熱氣,梁亮越發覺得背心一陣陣冷意漫延。

賈代化挑了挑眉,他倒不是歧視內監,不過這些個內監不過少了點東西,就一個個都和弱雞似的,才入秋就冷得直打哆嗦,賈代化頗看不慣。偏和梁亮不如和何砌的熟稔,倒也不好笑話他,隻是扔了蹄膀,連聲喊著下人上熱茶,又邀他一道兒吃宵夜,可梁亮哪裏敢吃?

萬歲那兒手還傷著呢,自己一時膽怯跑得快,就怕那些兔崽子一個個的,也沒膽子為萬歲包紮……

呃,當然,咱家不是畏怯,咱家這不是還要往賈侍讀那兒傳旨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