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太子難得一夜好眠,而皇帝則在半夜醒來後,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他不相信何砌是那麼輕易被嚇暈的,也不認為何砌醒來之後的驚懼是作假的,隻是太子特特命人說了沒事兒,皇帝也隻好咬牙忍著,就像好些年前,他忍耐著看還是個小圓球的寶貝兒子啪嘰一下摔地上,卻硬撐著不隻自己不去攙扶,也喝止了宮人嬤嬤們上前,強忍著心疼看他自己從地上滾了起來,一直蹣跚走到自己腳邊兒,方才一把抱起。
慈父難為啊!
又期待孩子成長,又心疼孩子的成長。
尤其是這一次,能將何砌嚇暈的事情,可絕對不同於蹣跚學步時摔幾下,皇帝實在擔心得很,偏隻能咬牙忍住,畢竟如果太子真的要摔一跤,那摔在自己能掌握的地方總是比較好。
皇帝努力說服自己相信太子的能力、和自己對寢宮的控製力,相信無論何砌和偏殿侍衛長的說法多麼奇怪,自己特派在太子身邊保護的那隊兒暗衛都好好兒在崗位上,就代表著不是什麼要命的危機。
隻是到底不放心,迷迷糊糊到寅正就起了身,略洗漱梳洗,看著外頭天氣晴好,也懶得用飯,一路慢慢走到太子所居側殿,也不要宮人通報,自己徑自入了內室。
內室中一派溫暖寧靜,太子不愛熏香,因此隻得小幾上一盤子水果散發的淡淡香氣,杏黃床幔後頭,隱約可見平穩呼吸的身影。
皇帝也沒多想,他極少在這個時候到太子這兒來,因此也沒覺得那床幔上映出的身影太大了點兒,隻當是光線折射的問題。又因著心裏多少期待看著看自家小保成睡得紅撲撲的可愛模樣――
說起來,因為太子要上課、皇帝要上朝的關係,自從太子自覺自個兒長大了,不好再和皇父同睡之後,皇帝就算是最嚴寒的冬日,也隻能享受到自家小保成先一步用小身子暖過的被窩,卻再也沒有了抱著小保成入睡的福利。
――好久沒看過小保成睡臉的皇帝滿懷期待地輕輕掀開床幔,結果對上的,是一雙黑漆漆的桃花眼!
混蛋臭小子!又跑來蹭小保成的床了!這可是自己已經一年多沒享受到的福利!
皇帝反射性地橫眉怒目,然後才反應過來:
賈敬?
這臭小子還真安然回來了?
還一回來就直接跑保成被窩裏!
這臭小子!怎麼不幹脆沉東海底別回來了!
到底一來自家小保成被臭小子抱著的一幕雖十足礙眼,但那睡得臉蛋兒紅撲撲嘴邊兒還帶著笑的小模樣也著實可愛,皇帝不忍心吵醒他;二來賈家這個臭小子雖可惡得讓皇帝隻恨不得親自將他沉海,到底也隻是那麼一瞬間的念頭――到底這是賈愛卿寵愛的幼子。
是以到底將那聲兒咆哮吞了回去,隻低低喝一聲:“給朕滾出來!”
賈敬眨了眨眼,滾?自己又不是靈珠子,可不具備這個功能啊。
於是略轉頭嗅嗅小保成身上的奶香,很理所當然地閉上眼,繼續睡。
皇帝氣得倒仰,這個混蛋臭小子!真當朕拿他沒辦法了麼?
就算是賈愛卿最寵愛的幼子,朕打了板子也是白打,賈愛卿隻有來請罪,絕對不敢給朕擺臉色的!
……可是這裏不是別處,是帝皇寢宮,雖隻是偏殿,卻是儲君所居的偏殿。
如果真喊了侍衛來,絕對不是打打板子就能混過去的罪過。
皇帝磨牙又磨牙,接連做了十幾次深呼吸,憤憤放下床幔,轉身出了內室,還要吩咐宮人即使得太子傳喚也不得入內,又特特傳來了顧文航親自在外頭守著!
這是多少年沒有過了的憋屈啊?
若非這個罪過揭出來足以讓賈愛卿一家子都賠進去,朕真是……
皇帝難得來看一次寶貝兒子的睡顏,卻看出滿肚子氣,狠狠地將點心當成某人咬,倒反多吃了兩塊,在早朝之後又特意將賈代化留了下來,找機會狠踹了兩腳之後,越發神清氣爽,和臣下商議國事時也各種順利,回頭用朝食時竟意外香甜,又多喝了一碗湯。
賈代化看著皇帝的眼神很有幾分可憐,還悄悄地吞了吞口水。
皇帝冷哼,當他不知道他大兒媳婦孝順有加麼?雖然賈敷不用上朝,但賈敷媳婦可沒忘了打點需要應卯的公公,各種美味又方便、不至於幹澀難咽下、卻又不會因為含有的水分太多導致早朝時尷尬的點心,可是文叔都讚過的!這老小子竟還敢在朕麵前如此作態!
賈代化眨巴眨巴眼睛,那點子點心夠做什麼?
皇帝越發板著臉,不過他是個好皇帝,節儉憫下,因此在自己喝完最後一口燕窩粥、又夾了一塊鹹味點心咬了一口之後,看著一桌子隻吃了不到一半兒的膳食,冷哼一聲:“賞你了!省得被人說我大青寒酸得連一品大員都吃不飽飯!”
賈代化笑著接住皇帝扔過來的筷子,也不管那是皇帝剛剛用過的,敏捷地夾住因為被扔出而從筷子上飛出去的點心,一口吞下之後,直接拿起裝著碧梗粥的青花大碗往嘴裏灌了好幾口,看得皇帝直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