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_晉江(1 / 2)

60、

可憐賈敷,他心心念念的弟弟,卻不隻是現在這個賈敬。

他是他的敬兒,卻又不是他的敬兒。

賈敷很有些茫然,他了解這個敬兒隱藏在清冷麵具下的傲慢,那是個不屑撒謊的孩子,所以他說他是在原來的敬兒死後才用了這個身體,那就必然是在原來的敬兒死後才用了這個身體……

可是……

賈敷很愛很愛這個弟弟,無論他是曾經軟糯糯經常愛無理取鬧的小小肉包子,還是後來那個小小年紀就清冷麵癱將自己管得死死的早熟少年郎。

因為那是他弟弟。

唯一同母的,曾經母親纏綿病榻時念念懸心,就是彌留之際也依依牽掛的弟弟。

他一直以為那個忽然變得清冷麵癱的早熟少年郎也是母親彌留時殷殷托付給他的弟弟。

可原來,竟不是。

曾經母親彌留之際,依然在繈褓裏笑得傻樂傻樂讓自己心中隱隱不滿的小娃娃,卻原來,早就沒了。

在他還那麼那麼小的時候,自己不過一時耐不住性子錯了那麼一會子功夫,就沒了。

自己拚了性命救上來的,已經不是他了。

這是賈敷最煎熬的地方。

這個敬兒也很好,可為什麼,偏偏不是那個敬兒?

賈敷一貫最喜歡,幼弟那雖然不會事事告知他、卻隻要問到就從來不隱瞞的坦率親近,可是這一刻,竟忽然有一瞬間,怨恨起現在這個賈敬的不隱瞞。

若他不說,他永遠隻是自己的敬兒,自己不需麵對此刻如此深沉的悔恨和疼痛,不需再次拾起對父親當日疏忽的怨恨,更不需,對這個敬兒的存在,如此糾結。

敬兒敬兒,為何竟不是敬兒?

雖是冬日,近午的陽光其實很溫暖,照在賈敷低垂的臉上,卻折射出雖不銳利卻莫名滲人的陰影。

雖不知道發生了何事,陳氏親自來看了一眼之後,就悄悄退下,再也不許下人來打擾。

但門邊兒上,依然有著小小的身影在那兒站著,已經站了很久。

賈敬昨兒說自己來曆的時候,沒有特意揮退下人,卻用了特殊的手段,保證他和賈代化父子的對話,所有沒有血緣**的人都聽不到。

小賈璋卻恰是血緣**者。

小賈璋也不是下人,雖然躲著聽到了陳氏的吩咐,但他卻也不算違背了陳氏的吩咐。

踟躕了許久,小賈璋到底走了出來。

走到陽光裏,走到他父親身邊。

腳步很輕,雖沒刻意,到底穿著軟底的靴子,不容易鬧出動靜來,沉浸在自己思緒裏的賈敷,也就沒有發現。

不過小賈璋一貫是個恪守禮儀的好孩子,還不到三頭身的時候就會搖搖晃晃地給長輩行禮,此時雖然心緒也極亂,卻也沒失禮,照樣在離賈敷三步遠的地方,就端端正正地雙手交疊於胸前,躬□去。

小小少年,雖不是肥嘟嘟圓滾滾的模樣兒,臉頰也帶著些嬰兒肥,身上還被陳氏打扮得紅彤彤毛絨絨的很喜慶,偏偏臉色嚴肅端正,舉止力持從容,十足小大人模樣。

若是平日,賈敷早得意於長子和幼弟當年的相似度了,又或者還會故意逗逗這個雖然很愛裝小大人、卻每每容易破功還不自知的長子。

可是今日,賈敷卻連維持一貫溫柔的笑都勉強。

不願嚇著這個努力沉穩卻仍很容易嚇著的孩子,賈敷想打發他到陳氏那兒去,卻不料,小賈璋端端正正地在他跟前站好,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堅定:“父親,我有話和您說。”

賈敷看著小賈璋不自覺伸得筆直的小手,父愛終於戰勝了心中紛紛擾擾的思緒,點點頭,示意長子到他身邊坐下。

作為一個好父親,賈敷做好了極力壓抑自己、盡量理智幫長子解決煩憂的心理準備,也自認為自己能夠順利達成目標。

卻不想,又接到了一個晴天霹靂。

皮子和餡兒不一致的,不隻是賈敬,還有賈璋。

他的幼弟,他的長子。

竟都……

難道真是前世的冤孽?

若非身體已經被調理得不錯,賈敷隻怕就要暈過去了。就是現在,雖然沒暈倒,卻也是兩眼無神搖搖欲墜的,唬得小賈璋趕忙起身,小身體嫩胳膊的,努力支撐住他往一邊傾斜的身體。

賈敷咬了咬舌尖,自己也伸手吃力地在另一邊小幾上扶了一下,雖然帶倒了茶盞,好歹穩住了身體。

茶盞落地的一聲兒清脆,也讓賈敷腦中略清明了些。

略轉頭,對上的就是長子眼中再也無法掩藏的惶然怯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