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孩子是種出來的嗎?
當然不是。
皇帝原先隻以為是因為開春天氣變化、胃口不適,也沒在意,反正三日就有一次平安脈,先也沒看出什麼來,也不急著這兩天特特宣太醫,卻不料才兩天,竟就從隻是有點兒反胃,進展到早上起來略喝點燕窩粥都忍不住吐出來、且幾口燕窩粥徹底吐光卻還忍不住嘔酸水的程度。
滿殿奴才嚇得不輕,皇帝自己也不是個一味逞強的主兒,看看時辰,又離早朝還有兩刻鍾,立馬點頭允了梁亮去宣太醫。
乾清宮裏頭就有皇帝親信的太醫輪值,因此來得很快,不過把脈卻把了很久,老太醫的神色各種古怪。
梁亮心下一咯噔,也不等皇帝吩咐,趕緊悄悄兒命宮人們退下,自己卻不敢立刻離開,隻站在皇帝手邊兒伺候:“萬歲,是否宣顧大人來伺候?”
皇帝看了他一眼,這個小亮子雖然不如小珠子機靈,膽子也小些兒,但好在從不敢在不確定是否可以貪功的時候貪功,平日服侍也還周到忠心,倒舍不得他因為什麼聽不得的事兒白遭了處置,因此點點頭:“傳顧文航來,你退下,在外頭守著。”
梁亮暗自鬆了一口氣,忙忙去傳顧文航不提。
卻說皇帝在梁亮一離開,得了暗處侍衛一個手勢之後,略點點頭回了個手勢,立刻問齊老太醫:“怎麼,朕的身體有何令你如此為難?”
齊老太醫本是皇帝生母花了大力氣籠絡住的,對皇帝一向忠心耿耿,且因為當日裏親自服侍了那時候還隻是個不受寵小皇子的皇帝出花兒,平日也極有體麵,對皇帝的病情一貫不諱言,偏偏此次不知為何,竟是糾結不出一字來,不過一會子,腦門上就滲滿汗珠。
皇帝略皺了皺眉:“朕的身體如何,齊卿隻管說,朕不怪你就是。”
上次來請平安脈的是陳太醫,雖不及齊老太醫資格老,卻也是皇帝信得過的。現在齊老太醫如此神情,皇帝少不得懷疑陳太醫是否被什麼人收買了。
齊老太醫心裏卻很清楚,根本不關上一次請平安脈之人的事兒。他把了整整一刻鍾的脈象,也發現了,雖然一開始的時候陛下的脈象竟是往來流利、如盤走珠、應指圓滑――也就是所謂的滑脈,但隨著陛下慢慢平複、不再幹嘔之後,那脈象卻也就恢複正常。
可看皇帝剛剛幹嘔的樣子,明明不正常的。
齊老太醫憂傷了,如果診出滑脈的是陛下後宮的哪個娘娘,那絕對是大大的喜事;可診出滑脈的竟是陛下自己……
就算因著早年出花一事、又因為是現存極少數皇帝生母留下的得用人,齊老太醫在皇帝麵前素有體麵、膽子也大,可再有體麵膽子再大,齊老太醫也很難讓自己說出那兩個字啊!
好糾結的有沒有!
難道自己果真該像老妻勸說的那樣,及早告老嗎?可陛下是先慈和皇太後特特托付的,自己受了慈和皇太後大恩,怎麼能惜身退卻?
但再大恩情,也不能拿齊家上下幾十口人去填。
齊老太醫想了想家中不過半歲的重孫子,咬了咬牙,艱難吐出一句:“方才最初,陛下的脈象竟是滑脈;可不過大半刻鍾,又恢複正常……臣無能,實在分辨不出緣由。懇請陛下許臣宿在宮中一些時日,也方便陛下隨時傳喚……至於臣家中,煩請陛下隨便遣一人通知就是。”
皇帝被“滑脈”二字打得腦袋一懵,他雖算不上精通醫術,好歹也看了些醫書,滑脈意味著什麼還是知道的,這這這……
若非說話的是齊老太醫,皇帝非立馬翻臉不可。
而就算是齊老太醫,說了這麼荒謬的話來,皇帝也不敢全然信任。
因此對於齊老太醫自告奮勇留宿宮中,皇帝倒是答應得挺爽快的,連去齊家傳話的人,也特特命了心腹暗衛去。
當然,暗衛去了除了傳信,少不得仔細再查探一遍齊家,就且不提了。
卻說顧文航來了,卻恰好錯過了齊老太醫說出滑脈一事,皇帝隻讓他給老太醫安排一個住處,因他們兩人也說得來,還特特說就安排在他附近:“也許你們可以做一年半載鄰居也不一定。”
顧文航和齊老太醫都笑著稱是,見皇帝沒有其他吩咐,行禮告退,皇帝自去上朝。
卻不想,一開始還好好的,不過半個時辰,明明沒吃什麼東西,胃中又是一陣翻滾,皇帝努力忍住不在朝臣麵前失態,連已經到了喉嚨上頭的一口酸水都咬牙咽了回去,麵上依然一派鎮定,不過那額角冒出的些微冷汗,還是瞞不過底下那個雖與別人一般垂頭斂目、卻總是趁著旁人不注意的時候偷瞄皇帝的賈代化。
所以下朝了,賈代化沒得皇帝宣召,也死皮賴臉地跟著去,皇帝今兒本不耐煩見他,偏他死賴著不走,侍衛們沒得皇帝一聲兒“將他扔出去”,也不會主動去招惹這個滿京城出名的二貨,由著賈代化在乾清宮外頭轉圈,還轉一圈就跑殿前請見一回。
也虧得當值的魏株素來玲瓏,倒不介意多幫他通報幾次,果然不過十次,裏頭就傳來皇帝隱含怒氣的一聲兒:“讓他滾進來!”
賈代化就大步走了進去,因今兒沒什麼緊急大事,皇帝也沒急著宣召臣工議事,殿中隻得皇帝自己並顧、齊兩位,連魏株都隻守在外頭,賈代化也就沒拘束,笑嘻嘻地看著皇帝:“萬歲,臣今兒沒帶替換的衣物,若滾了出去,回頭被人見了衣衫不整的不好看……下回臣帶了替換的朝服來,一定遵旨滾一回。”
皇帝額頭青筋直冒,脈象又有些亂了,不過齊老太醫也不敢出聲提醒皇帝,倒是顧文航對著賈代化使了個眼色,這二貨才發現齊老太醫還在把脈,當下乖乖地站邊兒去,再不敢打擾。
不過就算賈代化不打擾、皇帝的脈象不亂,齊老太醫也把得滿額頭開始冒汗,又過了足足一刻多鍾才收回手去,賈代化早看得心驚肉跳的,雖說皇帝這些年,身體一貫很好,絕少生病,可正是平時不生病的人,病起來才凶險。這麼一急,也顧不得其他,竟是不等齊老太醫開口,就搶先問:“萬歲,不如讓我家臭小子來看看?”
問完才覺得不好意思,摸著頭緊張地看向齊老太醫:“齊老,萬歲這是……”
齊老太醫看了皇帝一眼,見皇帝雖然臉色鐵青,卻對他微微點了下頭之後,才轉頭對著痰盂又是一陣幹嘔,於是隻得開口:“陛下這是……滑脈。”
“哦,滑脈。”賈代化先是漫不經心地應了一口,手上毫不停頓地幫顧文航給皇帝端茶水漱口、擰毛巾擦臉什麼的,倒還讓手顫了一下、幾乎沒將茶盞打翻的顧文航挺欽佩地看了他一眼,卻不想,這二貨正拿著毛巾給皇帝擦臉,忽然爆發一聲大喝:“什麼?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