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日子一天天車軲轆似地過去了,一轉眼,別說皇家家學,就是平常勳貴的官學,也辦起來了。

西府裏老夫人再不說不舍得的話,也不管史氏隨時樂意為了能讓賈赦在婆婆跟前承歡、而拿次子賈政頂上的一片孝心,不顧自己年邁力弱,硬是親自打點了賈赦上學的一整套兒行頭隨從,看得賈代善雖也有點可惜官學隻給勳貴人家有資格襲爵的孩子上――他家爵位雖在勳貴裏頭不算低,但國公就一個,次子少不得要另尋名師,卻更暗暗心喜母親到底見識不凡,雖對大孫子溺愛了些,但關鍵時刻總能做出對他最好的決定。

好在老夫人雖說精神大不如前,心思卻仍清明得很,見賈代善對賈赦讀書一事應承得毫不猶豫,顯見沒有其他心思,便也笑著點醒他,雖勳貴官學就那麼一個,可國公府倒還有個監生名額不曾用著,給賈政正好,又可以去國子監讀書,又省了回原籍考秀才的一串兒麻煩,賈代善得了母親這話,也算心滿意足了。

如此,史氏也隻得賣力打點賈赦上學的一應事宜,生活上自然也照顧得越發無微不至,賈赦那院子裏的丫頭小廝越發美貌俊俏,可惜賈赦雖好色,卻不知為何,從來不曾真的對那些個美人做出點什麼來,不由讓史氏暗暗憂心這個長子是不是被婆婆教得連人事都不懂了,倒有心正式派幾個通房過去與他啟蒙,偏偏老夫人說什麼也不讓,就是賈代善聽了也不喜:

雖說新出台的法令裏,並沒有以側室庶子的有無**勳貴子弟襲爵資格的,可就那法令,庶子就是生出來,又有什麼前程?至於不要庶子隻拿些美人作樂取笑的,賈代善自己不算完全不好色,可卻絕對不會支持兒子過於好色的。是以他深覺得,與其弄什麼通房,倒不如正經給長子說門親事,最多成親前派個通房前去教導他人事,在兒媳進門前灌了藥打發了就是。

史氏連忙笑說是自己考慮得不夠周全,回頭倒很尋摸了幾個女子,可惜老夫人對那些不是史氏侄女就是史氏外甥女的女孩兒很看不上,賈代善也認為以目前形勢,長子不需要再與史家聯姻,最終親自選定了姨表妹的嫡孫女張氏,史氏也無話可說,少不得用心操辦了起來。

賈赦的婚事都定了,太子的婚事自然也不乏人提,雖有皇帝那句“不宜早娶”的話兒在,可先相看相看也不錯了。

太後雖每日仍有半日在佛堂裏頭,少不得也有半日在慈寧宮裏相看了好些女孩兒,其中不少還是當日湯圓兒時的舊桃花。可惜自古兒女婚事,講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雖然太後位分更尊,皇後也早不在裏的,卻也由不得太後去做太子婚事的主兒。便是有意思讓小姑娘們故技重施、專挑太子來請安時偶遇一下什麼的,偏偏太子端方得很,而“男女七歲不同席”,也實在是個大殺器。

至於在慈寧宮外偶遇?

東宮不是那麼好進的,就算是東宮之外的路上,賈敬更不是吃醋的啊!

因此慈寧宮裏頭的桃花不過盛開了那麼小半月,太後在禮佛的時候,又被佛像砸得起不來床了――明明都將各種木雕玉雕的佛像撤了,隻留一張畫像,就這樣都能被畫像的軸子砸到暈迷什麼的,別說太後沒了種桃花的心思,就是慈寧宮內外,都少不得有那知情人暗暗嘀咕。

皇帝很滿意賈敬的戰鬥力,孝道擺在那兒,他對太後還是多少有點兒不好施展的。

但皇帝也很不滿意賈敬的戰鬥意圖,雖說大孫子算是有了,可看賈敬這模樣兒,該不會真的企圖讓太子不娶妻,隻和他一塊兒吧?

若太子不是太子也罷了,可太子是太子,哪有皇帝後宮全無的?

皇帝咬牙決定這次自己堅決不妥協,哪怕隻是為了那個還沒有種出來的嫡長孫,也起碼要有個太子妃!

賈敬:“隻要有個太子妃就行了?”

皇帝咬牙:“如果太子無心女色,那朕自然也不會逼他娶側納妾!”

賈敬就點點頭,像他忽然出現一般兒,又忽然消失了。

皇帝狠狠捶了一下褥子:太後病著不好相看兒媳,等過陣子……哼哼!

賈敬卻不管皇帝如何算計,隻一心想著此時雖秋盡冬來,天氣卻還不是冷極,正該好好帶著保成玩兒去。

可太子是個好太子,而且還已經是個在皇帝秋狩時能夠被托以監國重任的好太子,那是會輕易去遊玩嗎?

當然不會。

可如果是去視察京畿一帶秋收農事,順便好好賞一回秋景什麼的,那就又不同了。

冬小麥已經種下,山腳田地裏一片兒綠油油的很是喜慶;山上楓葉雖已經開始零落,但淒厲如血的楓林,就算落葉繽紛也別有一種哀婉的豔。

太子本就因一路行來,農民臉上的喜氣而心中愉悅,再看到如此符合他審美觀的風景,越發心情大好。

勒緊了韁繩,也不等馬兒停下就縱身從馬上躍下,落地時一手在地上一撐、一手往上一揚,恰好緩衝了落地的勁頭。

賈敬仍在馬上,看著那緩緩落下的火狐披風下,少年已現清俊的臉龐,眼神微微一黯。

好在他道心還算堅定,到底咬牙仍是堅持住了他自己在太子兩世記憶中,那“十二三歲就可以放通房丫頭人事姑姑”、“十八歲才算成年”、“二十及冠”、“二十二歲才算法定婚齡”等等年齡界限裏,選擇的那折中的十八周歲。

唉,忍吧。

玄衣青年也翻身下了馬,伸手將一身火紅的少年輕攬入懷,另一隻手輕輕撫順他頰邊飛舞的發絲,卻不防自己額角也有幾分發絲散落,少年的發未及挽順,兩人的發絲已然於風中交纏成一團,玄色和火紅的披風亦於風中獵獵作響,襯著滿林飛舞的豔紅楓葉,美若夢境。

不過也就是看著美好,對於被扯著頭發的那兩個――至少其中那個還是人的――來說,頭皮被扯得生疼,真不是什麼舒服的事兒。

其實隻是賈敬用點小法術就可以理順的小問題,偏他不知為何不用,隻先伸出一手拉住兩人交纏的發絲,另一隻手則先將太子越發往懷裏攬,確保太子不再因為發絲扯痛頭皮而皺眉後,方開始慢慢解著那密密糾纏的發;而太子一時也想不到這個,隻伸出手想幫著解開,卻不料兩個人四隻手,竟是越解越讓頭發纏得緊,太子原本還帶著笑的臉慢慢鼓了起來,仿佛曾經那個傻乎乎肯帶著賈敬一道兒沐浴的湯圓兒又回來了,尤其那粉粉嘟嘟的唇瓣兒,讓賈敬的眼睛一黏上去就移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