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的人沒有半絲情緒波動,眼睛都沒有眨過一下。半晌,她平靜無波的目中微微動了下,轉向沈攸寧,空洞的眼中沒有意料之中的恨意。
什麼都沒有。
“我有了身孕。”她說完,複又盯著承塵不動,眼角卻靜靜的流著淚,無聲無息。
她的手倏然被他握緊,他不可置信的表情令她覺得好笑。她扯了扯嘴角,終是笑不出來。
“你說什麼?”他神色複雜,有驚喜也有絕望。
“方才險些落胎,方太醫說孩子保住了。不過,我中了毒,可能活不過孩子出生了。他說可以催產,我……”
她麵無表情的說著方才與太醫的對話,卻不想被他拉起來緊緊圈在了懷裏。
突如其來的溫熱擁抱,令她有些不適,隨即渾身劇烈的顫抖起來。
他將她擁得更緊了些,細密的吻,吻著她的唇,卻得不到任何回應,他毫不在意,隻是篤定道:“別怕,你和孩子一定會活下去!我保證!”
懷中的人突然笑起來,白淨秀美的臉上淚痕未幹,看起來楚楚可憐。她仰頭看著他,他依然帶著沈攸寧的麵具,一臉關懷,此刻卻隻讓她覺可笑。
“我真是這世上最糊塗的女人,我愛上了沐冼,每天麵對著沈攸寧這虛幻的皮囊,最後卻要生下你戚碌的孩子。哈哈哈哈!”她撫著他的臉,在他懷中咯咯的笑。“所以,你憑什麼覺得我會生下這個孽障?”
“阿苧!他……不是孽障。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他雙眸泛紅,靜靜凝著她滿是絕望嘲諷的眼,始終沒有放開她……
他們一如平常夫妻般相擁而臥。
她一言不發,安靜得像個孩子。沒有反抗,也沒有掙紮。
燭火明滅將息,她縮在榻裏,背對著他側臥,後背是他溫熱的胸膛,此時卻再無一絲柔情旖旎。
她太累了,睡得極不安穩。口中不時講著夢話。
“三哥哥,求你帶阿苧走。”
“戚碌,我要殺了你。”
“沈攸寧,你真是個混蛋。”
“我喜歡你,可你騙我,我又不能喜歡你。”
“三哥哥,阿苧好疼,好疼……”
他就這樣緊緊抱著她纖瘦的身體,靜靜聽著她胡亂的囈語,溫柔的替她擦著眼淚。
徹夜未眠。
他想多看看她,畢竟今夜之後,他便將永遠失去抱她的資格。
第二日一早,花閑愁悠悠轉醒,婢女早已備下了安胎藥,隻待她起來喂她服下。她想動一動,卻發現自己的手腳均被鎖鏈死死拴住,滿屋的婢女也換了人,阿德抱著劍站在一旁,見她看過來,連忙心虛地移開了目光。
沈攸寧擔心丘芸若看不住她,便直接命阿德前來看守。
阿德猶豫片刻,支支吾吾地告訴她丘芸若被沈攸寧趕出了皇宮。
她明白他的意圖,不由閉目冷笑,將滾燙的藥打翻在地,燙傷了自己和端藥的婢女,又嗬斥阿德去找沈攸寧過來。
阿德卻言她不肯喝藥,他便不會解開鎖鏈。
她怒極,發瘋一般的掙紮,卻終究是徒勞。
她每天罵著沈攸寧,被迫喝了一碗又一碗安胎藥。直到兩個月後,多日不見的丘芸婼忽然出現。她施法將鎖鏈打開,帶著她逃出了宮,又救出了花迎風,三人找了個隱蔽的住處安頓了下來。
可是,她的肚子已經顯身,再也無法落胎。她吃什麼吐什麼,整個人迅速憔悴了下去,可將死之人,吃不吃飯又有什麼區別呢。
這樣一想,她連落胎的念頭也打消了。
這個孽障反正沒機會出生了。
花迎風的身體並沒有大礙,隻是服用了過量的安神藥身體虛弱了些。但經此一劫,他的精神大不如前,早已沒了當初的雄心壯誌,他日漸消沉,每日閉門不出,連花閑愁也不想見。花閑愁無法,也隻得由著他。
與此同時,宮中傳出皇後早產身亡,皇帝傷心過度一病不起的消息,卻也聽說有一江湖術士秘密入宮為皇帝醫治。
又過了半月,沈攸寧在宮中失蹤,群臣複擁沐朗為帝。沐朗雖承認了景王之冤,卻一直質疑沈攸寧的身份,故下詔全國通緝他。
花閑愁本不想再理會這些事,卻不想阿德竟然會自己找上門。
她放下手中的針線,看向阿德,又瞪了眼一邊心虛的丘芸婼,神情一冷。
她知道丘芸若中途離開必與沈攸寧有關,此時阿德能找到她的住處,明顯是丘芸若走漏了消息。
阿德瘦了很多,眼下的青黑浮腫,眸中神色複雜。他將手中提著的袋子放在了門口,道:“這袋子裏是主子親自培育的雷音菊種子,他不求你原諒,隻求你能放下過往,稚子無辜,望夫人不要做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