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一千兩。”李清歡頓了下，微微傾身，一雙黑瞳看向趙懷仁，沉聲鄭重道：“不過，要加上武陵街上的那間藥鋪。”
藥鋪？那藥鋪哪裏值一千兩？
趙懷仁從沒想過天上會有這樣的餡餅，他半晌沒回過神，手裏的折扇噠噠敲著桌角。他看著李清歡不說話，似是在探究她是不是在故意戲弄他。
“趙公子不必懷疑，我是認真的。若你同意，瓊樓的地契，歸你。那間藥鋪和裏麵的藥，歸我。”李清歡將那地契癱在桌子上，推向了趙懷仁。“剩餘一千兩，可立字據，顧記一年內兌現便可。公子意下如何？”
良久，趙懷仁勾唇一笑，朗聲道：“成交！”
李清歡舒了口氣，餘三歎的藥算是有了著落。
趙懷仁抬手要收那張地契，卻聽門外一女子輕喝，聲音柔中帶著威勢，漫漫傳進屋來：
“瓊樓，顧家不收！”
趙懷仁麵色一變，連忙起身，收起折扇迎了出去。
李清歡見事情有變，也微微皺了眉，站起了身，朝門口看去。
金烏西沉，鎏金色的光帶著黃昏最後的暖意透過槅扇照進來，映著來人纖瘦的身形、籠著秀美卻略微蒼白的麵龐，最終落在她白淨纖細的指尖上。那如西子般柔弱的女子此刻額間滲著薄汗，顧不上和趙懷仁說話，急急走向李清歡。
李清歡微訝，對她施禮。
這女子雖舉止優雅，麵容卻隻能算得上清秀，實在稱不上是個美人。
她此時微微朝著李清歡點頭，溫聲道：“瓊樓的地契我們不能收，姑娘還是請回吧。”
李清歡沒說話，看向趙懷仁。趙懷仁清咳一聲，道：“忘了介紹，這位是我弟妹，顧家的少夫人。”
傅氏也知失禮，朝著李清歡微微一笑，眼中雖有精明之色，細看卻有著掩不住的疲態。
少夫人？李清歡耳聞顧家隻有一位獨子名喚顧西畔，少夫人當是也隻有一人。
可她此時不是應該在獄中嗎？為何又會在此時出現在顧家的當鋪，還攪黃了她的整個計劃？
“為何？”念雪十分不解，眼見煮熟的鴨子飛了，任誰也不會甘心。
傅氏黛眉微蹙，麵上滿是歉意：“二位姑娘見諒，藥鋪雖不值錢，我們卻可在短期內換得銀錢，可瓊樓……我們若接下，一時半刻必然無法轉賣。實不相瞞，我們顧家如今蒙難，急需現銀，這地契壓價再低，對於我們來說，此時盤下來也絕非好時機，稍有不慎反倒累得我合家敗落，實在得不償失。我們是生意人，唯利是圖是本能，但卻決不能為了眼前的利，將自己置於萬劫不複的境地。更何況，顧家家訓，生意往來切不可與風月煙花之所有染。”她說罷，瞥了眼一旁的趙懷仁，“趙表兄，紫陌說得可對？”
趙懷仁麵色一僵，連聲附和：“弟妹說得極是，此事是為兄考慮不周了。”他看著她，不禁疑道：“弟妹不是在……到底出了何事？”
“一言難盡，容後再表。”傅氏微微苦笑，因外人在場似是不願多說。
她轉身離開，及到門口處忽然腳下一軟，整個人向後倒去，幸得身邊的丫頭手疾眼快將她扶住。
“小姐！”
“弟妹！”
“少夫人！”
當鋪中的人忙作一團，趙懷仁叫了馬車，將昏迷的傅氏抬進車中，低聲吩咐那丫頭幾句，便命車夫駕車離去。
李清歡看了念雪一眼，念雪會意一笑，趁亂跟著那馬車溜了出去。
夜幕降臨，李清歡一無所獲，剛出門卻被還站在門口的趙懷仁攔住。
“剛剛我弟妹的話，姑娘不必介懷。”
他笑看著李清歡，又道：“她身體不適，家中生意這段時間怕是也無暇顧及。”
李清歡抬眸玩味看他，似是從他的話中品得一絲不尋常的意味。
這個顧家可真有意思。
家族瀕臨中落崩殂，岌岌可危暫且不提，這家裏人也個個不省心。
一個是判了斬監侯又出獄的少夫人，一個是大權在握的外姓表兄，一個是欠了巨債的少東家。
再加上那宗人盡皆知的人命案。喵喵尒説
嗬，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趙公子之意是……繼續方才的約定？”
她倏然揚唇，平素冷淡的麵容上，此時竟似是撥雲見日般的耀眼，一瞬間，冰雪消融、活色生香，竟看得趙懷仁心中漏跳了兩拍。
他向來克製內斂，很快正了顏色，恭謹回道：“姑娘若是有意詳談，不如明日巳時三刻，咱們和豐樓再敘？”
李清歡思索片刻，覺得還是求藥重要，便應了他，隨即離開了當鋪。
沿著念雪留下的記號，李清歡終於探得那傅氏的馬車是去了一家顧記醫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