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見餘三歎到了,連忙迎了上去,“主人,陣法已經布好!就等你……”他頓了下,瞥了眼李清歡,從鼻子裏哼了聲。
陣法?李清歡不明所以,看向餘三歎。
念雪道:“姐姐,先生他探知到顧家有他要找的東西,所以才和白露趕來的。”
要找的東西?
李清歡垂眸,徑自走進了醫館。她見到了傅紫陌之後才知,原來白露已經同她說明了來意。
李清歡有些不解,“你有何所求?”
傅紫陌頓了下烹茶的手,抬眸輕聲道:“不怕姑娘笑話,我那夫君不成器,又素來與我不睦,我嫁進顧府三年有餘,冷暖自知,早便生了和離之心。如今生了這禍端,他卻吃了豹子膽,竟出來為我頂罪……”她的聲音像羽毛般沒有重量,似是想起了什麼往事,苦笑道:“他可以欠我的,欠一輩子。但我不能欠他的。那是活生生的人命,我還不起。何況,顧家如今勢弱,他若此時因我而死,我再對婆婆提和離,反倒成了我不仁不義。故,我所求唯兩件事,第一,洗不白之冤,第二,解顧家之困。”
不愧是商人,什麼節骨眼兒上也不忘算計得清楚明白。李清歡歎為觀止。
和離。原來這顧家少爺與傅紫陌的感情並不好。可他又為何去頂這足可賠上性命的死罪?
李清歡愈發迷茫,她不再多問,帶傅紫陌進了擺好陣法的房間。
“紫陌,無相鏡一旦開啟,條件由天而定。”李清歡最後提醒她。
“紫陌可以付出任何代價,但求與他和離之日無愧於顧家,無愧於天地。”
“還真是個活得清醒明白的姑娘。”門外的餘三歎搖搖頭,將紫金琉璃盞留在了門口,翩然離去。
浮屠香的味道在屋中彌漫四散,傅紫陌被取了血,躺在美人榻上昏昏欲睡。
盛夏的風濕熱難耐,李清歡坐在無相鏡前,卻無端感到一絲冰涼的冷意……
正德十六年九月初三。
傅府門前,燈籠慘白,大門緊閉。
這一日,西塘首富傅家的家主傅老爺子駕鶴西去了,徒留下了位年輕貌美的續弦夫人柳氏和一個未成年的傻兒子。
路人路過此處皆忍不住搖頭歎息:
“家大業大的傅家,怕是要毀在這一代了。”
“兄台怕是不知傅老爺子還有個厲害的女兒。”
“再厲害又能如何?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裏麵那位夫人怎能容她再回來掌家?”
“哈哈,那可不好說哦。”
府內的靈堂前,一身孝衣的女子跪在地上,淚痕猶在,眼中卻已掩去了悲色。她靜靜地守著靈,默默聽著府外的聒噪閑話,一言不發地朝火盆裏扔進幾張紙錢。
暮色漸濃,深秋的冷風吹得人心瑟瑟,西屋裏燈火通明,柳氏剛剛哄睡了九歲的兒子,披著夾襖出了門。
她看了眼靈堂,嫣紅的唇微微冷笑,“她還沒走?”
隨行的劉婆子道:“可不是嘛,咱們送過去的飯她一口不吃,活活跪了一整天了。夫人,咱們還是小心點兒吧,她對您有成見,出閣前也沒少刁難您,之後連老爺都恨上了。可自三年前她出嫁可就再沒回來過,奴覺著她這次回來隻怕是來者不善呐。”
柳氏聽著劉婆子的話,想起數年前被這繼女欺辱的日子,不由眸色更冷,狠聲道:“怕什麼?老爺不在了,她一個嫁出去的女兒,能翻了天不成?她愛跪就讓她跪!不是要裝孝女嗎?那就成全她!”她說罷計上心來,附在劉婆子耳邊說了一句話,轉身去了東屋歇息。
靈堂有些冷,檀兒為傅紫陌披了件衣裳,皺眉不悅:“那女人真是壞,這麼冷的天,一盆炭火,是想凍死咱們嗎?”
傅紫陌沒說話,素手抬起,挑了挑將滅的燈芯。
燈光跳躍,她並不纖長的睫毛無端的抖了抖,有些蒼白的尖細臉蛋上隱隱有了些疲色。“檀兒,你累了就去睡吧,我守著便好。”
檀兒委屈的快哭了:“小姐,這都是他們的錯!老爺重病,是那蛇蠍女人沒知會你,這才錯過了最後一麵!你如今這樣糟踐自己身體,老爺在天之靈也不會安息的。”
“人啊,最擅長的就是為自己的錯誤找借口。可錯了就是錯了,天地知,自己知。我早便聽聞近幾年他身子不爽利,卻硬是沒回來看過他……”
她鼻子有些發酸,哽咽著,並沒有落淚,唇角的線條變得有些冷硬,“父親他這輩子該是後悔的,他悔我不是男子,也悔為了那狐媚子負了我母親。可他不會說,他啊,同我這般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