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初雪來得比往年早,青瓦之上不多時便積了薄薄的一層。
檀兒將新置辦的手爐遞到正在低頭寫信的傅紫陌身前,懨懨的打了個哈欠。
自從小嬋被打發掉後,葉絳兒也消停了不少。她以安胎為名閉門不出,別說給傅紫陌請安,就連李氏那邊的晨昏定省也免了。
可看不見葉絳兒,檀兒卻覺得少了些意趣。於是她四處打聽八卦消息,可到最後,葉姨娘的八卦沒打聽出,倒是知道些關於顧西畔的糟心事兒。
“小姐,聽說姑爺這幾日迷上了賭錢,天天人不著家地往賭坊跑,老夫人今天聽說後氣得不行,命人將姑爺捉回來用了家法,這會兒約摸還在佛堂跪著呢。葉姨娘方才去探看,聽說被轟出去了。佛堂又陰又冷,跪上整宿沒人挨得住。”
檀兒眨眨眼,試探道:“小姐,要不咱們去找老夫人求求情?”
傅紫陌為了掌權之事四處奔走,根本沒留意府中瑣事,檀兒這麼一提,她才記起竟有大半個月沒有見到顧西畔的人影了。
她眸中閃過輕蔑,落下狼毫筆,捧著手爐取暖,淡聲道:“咱們尚自身難保,哪裏顧得上他。他自甘墮落,多跪幾個時辰才能長記性。”
檀兒卻不是此意,“小姐,這已過了半月,您可答應了老夫人半年之約,若是不能令姑爺入商道,怕是更麻煩。”
“無妨,真到那時,我手握傅家之權,何愁不能和離?”她唇角微翹,似已成竹在胸。
“小姐可是有了對付柳氏的辦法?”
“倒是有了些頭緒,但還需最後一步,待會兒雪停了你便將這兩封信寄出去。”她將兩封信用蠟封死,遞給了檀兒。
檀兒剛要走出去,卻又被傅紫陌叫住。
“小姐可還有事吩咐?”
“將這手爐送到佛堂吧。”
“小姐你不是說……”
“婆婆這是在試探我對顧西畔的態度,所以此事咱們不能插手,卻也不能漠不關心。送個手爐,恰到好處。”
檀兒皺眉,她家小姐的心思她總能探知一二,再深了,卻又不懂了。
顧西畔在後半夜被李氏放出來後就受了寒,麻黃湯灌了一大碗,發了些汗,方才退了熱,可人依舊昏沉不醒,躺在榻上胡亂囈語,懷裏還緊緊抱著一個早已冷掉的手爐,死活不肯放手。
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顧西畔在初雪的第二天,便開始了臥床養病的生活。
除了葉絳兒貼身照料,傅紫陌每日也會來例行探望,可她的“探望”,顧西畔並不期待。
她昨日拿著一摞足有三指厚的賬本給他看,今日拿的是近三個月的所有商會文書,明日……明日又不知是為了什麼來“探望”他。
他隻覺自己一見她,就頭昏腦脹、心跳加速、急火攻心,於是他便打發葉絳兒要她不要再來,而傅紫陌樂得清閑,果真不再看他。
初雪後的第十日,趙懷仁突然造訪,這令傅紫陌覺得措手不及。她不知他來意,眸中帶著不易察覺的防備。他卻拿出一張紙與她看,她看罷紙上內容,倏然一震,抬眸看向趙懷仁。
“表兄如何得到的?”
“這不重要,救人要緊。”
“嗬,救人……”
“一箭雙雕之舉,弟妹何樂而不為呢?坦然接受別人的幫助,也算一種本事,不是嗎?”
她垂眸咬唇,終究沒再說什麼,進屋交代了檀兒幾句,便隨趙懷仁上了馬車。喵喵尒説
這是自傅老爺去世之後,傅紫陌第二次歸省,傅家門口的石獅子依舊威風,門口卻站了七八個身形剽悍的男人,他們氣勢洶洶的在外叫囂著:
“柳老二!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龜縮在你姐姐裙下算什麼好漢?”
“柳老二!你再不出來,老子就砸門了!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守著你姐姐這個搖錢樹,還要賴賬,你真當我們天合賭坊是吃素的嗎?”
那些男人見門內沒有動靜,遂越發得寸進尺、變本加厲,他們不知從哪裏抬來了一大桶火油,一下潑在了傅家大門上。刺鼻的氣味瞬間彌漫了整個巷子,引來不少路人圍觀。
領頭的中年男人點燃了火折子,大聲對著門喊道:“柳老二你這孬種!好言相勸你不聽,非要做醃臢蟻蟲,用煙熏一熏才肯滾出來嗎?”
另一個光頭男人看著跳躍的火焰,目露興奮之色:“老大,跟這種人廢什麼話?咱燒他個一幹二淨,看他出不出來!”
話音剛落,卻聽有人朗聲道:“這位兄台有膽識!卻是可惜了。”
眾人微訝,紛紛看過去。遠處,一位錦衣公子從馬車上跳下,他目中含笑,左手搖著折扇,翩翩朝他們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