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白菜(1 / 2)

十三年後,蒼梧山。

滿頭大汗的少年背著籮筐一腳踹開了廚房的木門,如他所料,他“德高望重”的師父又在啃燒雞,她滿嘴油腥,半蹲在灶台邊拿著半隻雞腿,可謂毫無形象。

“卿姐,那是咱們唯一的一隻下蛋母雞……”蕭平實在不知該說什麼了,“我參加朝廷武試的路費就靠它了……”

秦卿抹了把嘴,笑眯眯道:“無妨,明日我再抓一隻給你。”

蕭平扶額:“卿姐,你上次抓的是禿鷲,不是雞。”

“禿鷲吃肉,下的蛋豈非更值錢?”秦卿搖頭,一臉惋惜,“我如何收了你這般死腦筋的徒弟?真是師門不幸啊。”

蕭平:“……”

天可憐見,他的師父每次都能完美的打亂他所有下山的計劃。

譬如前年冬天,她烤紅薯的時候,不小心點著了他們的茅草屋,致使他辛苦存下的五十兩銀票化為飛灰。

去年夏天,宅在山上從不下山的她難得去半山腰轉了一圈,第二天便發現山頂有顆百年古鬆不知為何突然被懶腰斬斷,滾下山的半截樹幹壓斷了下山路上唯一的吊橋。

至於今年,這已經是她第五次吃了他辛苦從山下買來的雞……

他想,他大概是上輩子欠了她的,才會當初頭腦發熱拜她為師。

蒼梧山中歲月靜好,不知不覺,蕭平已經長成挺拔英俊的少年郎,而秦卿卻絲毫不見老態。

她的容顏一如初見般驚為天人,以她自己的話講,她寸步不離蒼梧山的原因,是她不想讓山下的人因自己的美貌而感到自卑。

蕭平覺得她是個怪人,她有時候很冷漠,她強迫他喚她卿姐,他若叫錯了,她便會幾日不理他。

她有時候又很活潑,總喜歡逗他,看他生氣,她便覺有趣。

她也教了他很多東西,文韜武略,天文地理,她似乎無所不通,無所不能,可卻隻知在山中不務正業的玩鬧,肆無忌憚的荒廢著餘生。

自從望月山莊被屠,他一刻都沒有忘記過複仇。他苦學武藝,不過便是想揚名立萬,將當年的仇人踩在腳下。

他知,那些被秦卿殺掉的人根本不是主謀,而最近,他下山多方搜集消息,已經探得了仇家的身份。

他的仇家姓趙,是江陵的武學世家,根基深厚,來頭不小。今年更是全權承辦了朝廷五年一次的武試大會,如此複仇良機,他怎能錯過?

仇恨似一杯苦酒,在他的心中醞釀了整整十三載,時至今日,他忍無可忍,不得不將向秦卿表明了自己的決心。可秦卿似乎總在有意無意的破壞著他複仇的計劃。

月末,蕭平收拾好行囊,出門卻見對麵屋中黑著燈。他輕笑一聲,不假思索的出了門。

春日漸暖,夜風也多了絲柔軟的溫度。

此時,月光尚好,櫻花正盛。

蕭平伴著月色,緩步而行,尋找著那抹青色的身影。

終於,他停下腳步,在某棵熟悉的櫻樹上找到了她。

懷中抱著酒壺的微醺少女半依在櫻樹上,閉著眼睛假寐,唇邊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兒。

月色如水,傾瀉而下,灑在少女微紅的雙頰上,將她白皙清美的麵容襯得更加流光溢彩,宛若月中仙人。

蕭平看得晃神,隻覺她唇上的色澤更勝滿樹春櫻。

他不得不承認,她很美。她的美,常賞常新,他每次都覺得自己未被她的臉迷惑,完全得益於她奇葩又頑劣的言行。

但此刻,他竟絲毫移不開目光。

秦卿早知他在,清咳了兩聲,淡淡道:“少看我,看多了小心娶不到媳婦!”

蕭平習慣了她的口不擇言,失笑道:

“卿姐,我想出山。”

秦卿微微一僵,隨即喝了口小酒:“出山?你不是每日都出山販藥?”

“這次不是販藥,……”他的聲音低了幾分,有些莫名的心虛,不敢再說下去。

秦卿默然,從樹上一躍而下,走到他麵前,她看著他,伸手輕輕拍去他肩膀上的櫻花:“十三年了,比我都高了呢。”

她笑容更盛,得寸進尺的伸出雙手去揉搓他棱角分明的臉:“還記得嗎,那年你像個小蘿卜丁,個子還不到我的腰,臉髒兮兮的,像隻小野貓……”

蕭平靜靜聽著,他凝著她的眼,隻是她明明笑著,眼中卻絲毫沒有喜悅。

他有些不忍,抬手抓住了她作亂的雙手:“卿姐,我長大了,我……要複仇。”

秦卿倏然沉默,收回了手,幹笑著搖頭:“罷了罷了,我就知道,自家養的白菜不喂豬也不能爛在地裏。”

白菜?蕭平第一次知道,自己在她眼裏就是一顆白菜?

不過,這一次他沒有反駁,隻是突然有種衝動,他想要讓她不要這樣幹巴巴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