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罷,終於露出了一個難得的笑容,他說:“你是第一個問我這個問題的花妖。我從未騙你們,隻是你們太蠢,不懂得思考。妖物低賤,大多妄想成仙,何況是你們最低等的花妖呢?但你該記住,做任何事都要付出代價,沒有憑空而來的運氣,也沒有毫無理由的眷顧。”
我第一次見到,從他的嘴裏能吐出這麼多個字來,大以為奇。
我問他,“那你將我移栽至此,所圖為何?”
他突然笑了,點了點我的花瓣,懶聲說,“小布點,弱者是沒資格提問題的。”
他說罷,轉身離開,夕陽柔和的光灑在他的背影上,仿佛為他鍍了一層刀槍不入的鎧甲。
至此,我和我剩下的同類們幸免於難。
我成了它們眼中的不畏惡勢力的大英雄。
花妖們為了感謝我,盡量將土中的養分分給我吸收。
故而,我的修為進步神速,頭頂的花冠越發茁壯,香氣撲鼻,站在同類中總顯得鶴立雞群。
我生得這般美麗,終於再次引起了阿黎的側目。
他扛著鐵鏟將我連根挖了出來,花圃中的同類紛紛向我投來憐憫的目光。
我恍然大悟,不想我聰明一世,竟被它們一群小妖給坑了。
我迅速蔫了花冠,擺出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隻準備最後再說一句吾命休矣,做為臨終遺言。
“你把我對你說的話都忘了嗎?你吸收的養分、增長的修為,都是他們故意分給你的,驕傲和輕敵是所有物種致命的弱點。”
他單手拎著我,手勁兒有點兒大,幾乎捏斷了我的脖子。
我被掐得差點兒窒息,又不知哪生來的自信,突覺得自己命不該絕,是以不怕死的問道:“你要帶我去哪?”
“去一個能助你化成人形的好地方。”
事實上,他帶我去的地方並不怎麼好,甚至嚴重影響我享受空氣、水分和陽光。
他帶著我進了書院後的一處山洞裏,將我栽種在岩壁上。
堅硬的岩石不如泥土疏鬆,十分硌腳。
我不舒服地動了動花瓣,突然感覺葉片襲來一絲滑膩的冰涼。
我吃力的扭身,才發現旁邊的洞穴中,竟然住著兩隻碗口大的蟒。
那兩隻蟒一隻渾身花紋,一隻白金相間。
花蟒說:“小花妖?真是稀奇!”
金蟒說:“他的口味越來越奇怪了。”
“老金,小心話多命短!”
“我記得上次那隻逃跑的山櫻,被老大扔進血池了吧。”
“估計現在連骨頭渣都沒了。”
“別多話,活著不好嗎?”
隨後岩壁中的聲音越來越多,我側耳聽著,心驚得不敢做聲,唯恐說錯一句便要被他們當做晚餐打了牙祭。
根據我的推測,這個古怪的山洞中到處透著詭異,岩壁裏的妖物多如牛毛。
可所有妖怪都似乎隻聽從阿黎一個人的話,並且這岩壁中有禁製,沒有妖能從岩壁中掙脫出來。
至於它們口中逃跑的山櫻,聽說是被解除禁製後企圖逃跑的,可是她運氣差了些,險些毀了阿黎手中的仙魄,是以惹得阿黎暴怒,當眾將她扔進了令人不寒而栗的血池裏。㊣ωWW.メ伍2⓪メS.С○м҈
說到血池,這真是令人匪夷所思的存在。
山洞的妖怪們都依賴著血池中的精氣才得以存活,而這源源流淌的血池中,滿是人類和動物的屍體。
他們化成血水,不斷填補著血池。
隔三差五的,阿黎都會抓幾個成年男子,投進血池之中。
妖的是非觀並沒被人類同化,對於幾個人類的死亡,大家已經見怪不怪。
這種不近人情的冷漠一如人類道士殺了妖,沒人會問這妖是否冤枉,更無人關心它死得是否痛苦。
但我並非這些愚蠢粗鄙的妖,我想知道阿黎為何要殺人,為何要殺如此多的人。
可他說過,弱者不配提問。
於是我努力成長,努力融入這陌生詭異的妖洞,努力想變為強者。
我與兩隻蟒妖成了鄰居,二蟒本是兄弟,哥哥叫青玄,弟弟名金素。
他們不似旁的妖,活得很清醒。
兩兄弟告訴我,他們每天都在想辦法擺脫阿黎的控製。
我說,“然後呢?擺脫了,又能如何?”
兩兄弟說,“繼續修行,爭取成仙。”
我說,“我不想成仙。聽聞阿黎就是仙,但他一點兒也不快樂。你們要是成仙,興許還不如他。”
兩兄弟啐了我一口,“你懂個屁!”
也許是我不懂罷,人人都想成仙,成了仙的又想做回人,書院裏的話本都是這樣寫的。
之後不久,兩兄弟真的被阿黎放出了洞,但那一天,洞中的妖都為他們感到悲哀。
妖怪們說,這兩隻蟒怕是活不長了。
我不相信,因為他們走的時候明明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