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二章(1 / 2)

銀緞皂靴踩在光滑的青石板上碾碎一地桂花,兩江總督丁中正匆匆忙忙的趕過來,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下官督查不利,讓這些反賊刁民驚擾了你,請督公責罰。”

宋予衡鼻梁高挺窄細,右眼眼角有顆淺淺的淚痣,月白色曲雲紋四合如意暗紗廣袖罩衫,裏襯荔枝紅寬袍,袖口領口繡了鸞鳳夔龍紋飾,長了張顛倒眾生的臉卻處處透著刻薄寡情。

他居高臨下的掃了地上一眼,不期然對視上了容策的目光,心頭抽搐了一下,他緩步往前走了幾步左右端詳,看著……有點眼熟。

九歌收劍入鞘,心有戚戚焉,時隔八年,督公見到小殿下恐怕不敢認了,他持劍行禮:“督公。”

宋予衡掌管朱雀司之後訓練了六位暗影,東皇太一擅刀,九歌擅劍,湘君擅毒,山鬼擅醫,湘夫人擅易容術,河伯擅奇門遁甲。

八年前,九歌、山鬼護送容策回長陵,自此便成了長陵王的親隨,平日裏領著督公府的月例,傳點無關痛癢的消息,比如長陵王瘦了,長陵王又找不到了,長陵王已經去法華寺住了三個月了,長陵王不近女色貌似也不近男色……

宋予衡猶疑道:“然思?”

他音質偏冷,柔下來說話似碎玉落盤,容策攙扶著陳維施起身,素袍沾染了不少血汙:“督公,經年未見,可安好?”

宋予衡掀袍跪地:“臣宋予衡,參見長陵王殿下。”

宋予衡權傾朝野多年,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一跪把在場所有人都跪傻了,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陳維施顫悠悠的跪地叩頭:“草民叩見長陵王殿下。”

張其丘目瞪口呆:“這……他……那……”

王蘊之拉著他跪下:“什麼這啊那啊的,快跪!”

“可宋兄他看起來……”

“閉嘴!”

容策略俯身,手還未碰到宋予衡的錦袍,十指蜷縮又收了回來把髒汙的手指在粗布袍上蹭了蹭:“督公為國為民殫心竭慮,本王一介閑人萬擔不起如此大禮,快快請起。”

長陵王容策,慶安帝容顯的嫡長孫,理應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可因親母楊氏之故很不招慶安帝待見,孝懿太子故去後被分封到西秦最貧瘠的西南長陵,無昭不得入京。

慶安三十二年,羌羯大舉進犯,年僅十五歲的容策帶兵出征大敗羌羯於棲鶴,此後三年長陵王率朱雀騎南征北戰立下赫赫戰功。

直至西南大定邊關安穩,朝堂上卻為容策手握西秦四分之一兵權的事吵得不可開交,從大雁南飛吵到次年的桃花吐豔,最終長陵王自請解甲上交玄鐵虎符,牽著坐騎“踏雪”雲遊四海去了。

於是乎所有人自然而然的把長陵王貶謫一事歸咎到宋予衡頭上,流言蜚語越傳越離譜,眼下的最廣為人知的說法就是,宋予衡當年謀害孝懿太子的事敗露,未免引火燒身索性把孝懿太子的嫡子容策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宋予衡起身彈了彈衣袖:“殿下舟車勞頓,不若隨臣回蘭苑先行安置?”

容策不置可否,丁中正拖著肥胖的身體冷汗幾乎浸透了裏衣,宋督公把長陵王拐到蘭苑是要做什麼?這麼明目張膽的下手都不懂得避嫌,他這頂烏紗帽看來是保不住了。

他斟酌用詞:“蘭苑簡陋窄小,殿下怎可安榻,下官這就遣人去收拾蓼汀水榭。”

容策道:“丁大人不必麻煩了,本王行軍打仗風餐露宿,哪裏都是住的慣的。

督公腹有經緯之才,與他宿在一處還能討教討教文史典籍。”

宋予衡吩咐:“把陳維施一並帶回去。”

官兵裏三層外三層把宋予衡的車架圍得水泄不通,張其丘並沒有看清宋予衡的容貌,隻覺他的聲音格外好聽,不屬於男人的低沉渾厚,也不是女人的輕柔婉轉,昆山玉碎,清清冷冷。

丁中正火急火燎得把自己肥胖的身體塞進馬車:“快……快去瘦西湖把張大人、衛大人叫……叫回來,出……出大事了。”

丁中正口中簡陋窄小的蘭苑是聞府舊宅,曲折遊廊,花木蔥鬱,正廳雞翅木太師椅上鋪著繡工繁複的坐墊,汝窯長頸冰裂梅瓶中插著幾枝白海棠,梅花素銀鉤斂起素紗牡丹八寶暗紋的幔帳,掐絲瑞獸香爐中檀香悠悠。

容策並未落座,躬身對著宋予衡行了一禮:“義父。”

這兩年容策行蹤飄忽不定,寫給他的信越來越少,宋予衡心裏憋著氣,接過齊湘遞過來的白錦帕擦著瘦削的手指並不接話:“齊湘,給殿下找件像樣的衣服換上,堂堂郡王也不嫌寒磣。”

容策垂首盯著粗布素袍上的血汙,平靜的出了房門沐浴更衣。

宋予衡尋思容策即便和他頂幾句嘴他也不舍得真的責備他,哪裏想到他連話都懶得同他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