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桐蕪閣東殿並沒有完全坍塌,平王殿下也許無恙。”蕭橋霜說話間工部的人就來了,由褚斂郢指引著去勘探下一步該從哪裏著手動工,“有鳳來儀共收容孩童四十八人,死亡六人,重傷八人,輕傷三人,安然無虞者二十七人,餘四人暫無音訊。”
容策問:“他來幾次了?”
蕭橋霜怔愣了一下,腦子到底比褚斂郢活絡:“平王殿下每日都來,時辰不定。”
容策道:“有鳳來儀不是秦樓楚館。”
這話很重,蕭橋霜跪地告罪,雪水浸透錦袍又結了冰,容策都未曾叫起。
長陵王任驍騎營指揮使以來,即便執法嚴明給人的感覺卻是溫潤和善,舉手投足、待人接物堪稱君子範本,比翰林院那群老學究還要刻板守禮,看起來更像手無縛雞之力的儒生,常常讓人忽略他皇長孫以及將帥的身份。
長陵王駐守南疆,抵禦羌羯,無一敗仗,又豈會真如表麵看上去純良無害?
在工部的協同之下,廢墟很快被清理了出來,容承誨命大,橫梁擦著他的身子砸下去沒砸死他反而給了他生機,驍騎營如釋重負,容策上前兩步朝容承誨伸出左手:“皇叔。”
容承誨過於肥胖的身材掩蓋了原本的五官優勢,他死死盯著容策,沒來由顫栗不安。
容策眼中不加掩飾的殺意讓他從混沌中清醒了過來,他驚懼道:“讓……讓別人來,你滾!”
此時一聲極其微弱的聲音從容承誨身後傳來:“哥……哥哥?”
容策提起容承誨的後領直接把他丟在瓦礫中,天陰沉沉的,蜷縮在牆角的孩童往外爬了爬,小小的一團,半新不舊的夾襖勉強蔽體,褲子不知被丟到了哪裏,纖細的雙腿纏在殘破的幔帳中,凍得烏紫,嘴角隱有白'濁的液體。
容策認出這就是那日在平津藥坊抱著他的小娃娃,原是個姑娘。
披風沾雪涼寒,容策寬了外袍溫柔細致地包住她,煩燥堵在喉頭順著鼻梁釀成酸澀的麻疼。
小姑娘顫抖的不成樣子,烏黑的眼睛睜得很大,黯淡無光,借著微光辨認出容策的樣貌才乖巧地順著他的動作趴在肩頭。
鴉青披風罩下來,隔絕了肮髒的惡意。
容承誨上氣不接下氣的嘔吐,平王府的人攙扶著他哭天喊地,等候多時的太醫上前把脈,所有人簇擁過去噓寒問暖,無人在意剛剛從廢墟中挖出來的三個半裸孩童的屍體。
九歌伸手去接他懷中的孩子,她不安的縮了縮抱著容策不撒手,容策足尖挑起地上一把普通長劍反手捅死了給容承誨送禦寒衣物的侍衛,混亂的場麵詭異的安靜了下來。
在所有人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長劍快得宛若光影無聲無息地抵在了容承誨的脖頸處,圍得裏三層外三層的平王府侍衛以各種千奇百怪的姿勢倒了一地。容策周身橫生交錯的鋒芒猶帶南疆肅殺之氣,鋒刃浸血,極具攻擊力,在絕對的生死壓製下,那種直刺骨髓的膽戰心寒是可怖的。
褚斂郢整個人都嚇傻了,蕭橋霜推搡著他往九歌身後避,剛放下的心瞬時又提到了嗓子眼。
容承誨形容狼狽,怒道:“容策!你想做什麼?”
容策握著佛珠,額上青筋暴起,長劍啪的一聲掉在地上,他提起容承誨的前襟把他像一團爛肉似得往太湖石上磕,手下到底留了情,沒把人弄死:“你又比誰更高貴?廢物。”
九歌探了容承誨的鼻息吩咐驍騎營暫把他抬入馬車,褚斂郢結結巴巴道:“長陵王……他……他……”
“不該問的事情不要問。”蕭橋霜躬身向容策回稟了剩餘孩童的後續安置。
容策又恢複了往日的溫文爾雅:“驍騎營做好分內之事便可,辛苦諸位了。”
蕭橋霜謹慎得回了聲是,趕忙告退。
容策套著佛珠的手輕柔地拍了拍懷中的小姑娘,柔聲道:“不怕不怕,沒事了。”
……
天色漸漸暗沉,素白宮燈次第而亮,宋予衡在風雪中站了兩個時辰,腿腳疼到麻木,他扶著宮牆緩慢的往宮門口挪,每一步都走得極為艱難,宮牆深深,沒有盡頭,他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意識昏昏沉沉,摳著牆壁的手指磨得血肉模糊。
就在他感覺自己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抬目便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容策似有所覺抬頭與他四目相對,宋予衡跌跌撞撞往前疾走幾步直接撲到了容策懷中,聲音虛弱夾雜著幾分委屈:“腿疼。”
容策抵著他的額頭試了試溫度,宋予衡雙手勾住他的脖頸仰頭不輕不重地咬他的嘴角,新結疤的傷口重新裂開,濃重的血腥氣襲滿口腔。